宣府對於方醒來說是一個充滿了敵意的地方。

第一次參加北征去探路,結果就差點被鄭亨坑了。

到了宣府鎮城之後,郭義和金玉很熱情,也很自信。

朱高煦和這兩人也算是熟絡,所以進城後就大大咧咧的道:「你們麾下可有空餉?可有將官占了田地?有就說出來,本王酌情處置。」

郭義笑道:「王爺,宣府直面草原,下官再大的膽子也不敢吃空餉啊!」

「逃亡的有多少?」

雖然郭義是安陽候,可方醒卻直接質問道。

郭義沉吟道:「約有一萬餘。」

「不算多!」

朱高煦贊道:「宣府十多萬人馬,只逃了一萬多,可見你們帶軍有方。」

楊榮無語,按照文官的心思,你逃了一人就是錯。

可在見過了天津三衛的軍戶慘狀後,楊榮也無法苛求。

宣府控制著一千多里的邊牆,事務之繁雜,後勤之龐大,除去大明,再無第二個國家有此實力。

進了城,郭義就不由分說,要請三人喝酒。

「草原可有警示?」

楊榮始終不放心,特別是阿魯台。

郭義笑道:「楊大人,去年阿魯台大敗,目下正在整軍,大概會在明後年和瓦剌決一死戰,所以最近邊牆無憂。」

「那就好!」

得知邊牆無憂後,楊榮也不會說什麼不許飲酒這種話。

於是整治了一番之後,一大盆紅燒羊肉就被弄了上來。

喝酒當然不能在大堂,這是郭義住的後院。

「以前咱們吃羊肉都是煮了吃,烤了吃,有人在金陵第一鮮吃過一頓這種紅燒羊肉,就去找掌柜的要了方子,如今邊塞吃牛羊,不少都是這般作法。」

郭義衝著方醒拱手道:「說起來還得要多謝興和伯,那掌柜的開始不樂意,後來就去莊上問了,回來就說興和伯說了,既然是軍中的同袍,想要就給,還免了那一頓飯錢,哈哈哈!」

方醒笑了笑:「方某以前在家不說錦衣玉食,可在吃食上卻是不肯委屈了自己,直到轉戰多地,被軍中的廚子給折騰了幾回,這才知道,原來軍中是沒有美食的。」

「是這個理!」

金玉贊同道:「那些廚子都弄慣了大鍋,炒個肉菜吧也加水,那哪是炒菜,咬都咬不動。」

朱高煦吃了一塊羊肉,也是回憶道:「靖難那時,好不容易吃一頓好的,有廚子放鹽放多了,吃到的將士大怒,可他倒是振振有詞,說什麼流汗就是流鹽,不多吃些鹽,哪能打贏南軍,最後連父皇都沒責怪他。」

郭義和金玉都有意拉近雙方的距離,方醒也算是配合,一時間言笑晏晏,以前的矛盾仿佛都消散了。

吃完飯,朱高煦和楊榮去休息,方醒卻被郭義邀請去喝茶。

書房裡,郭義乾瘦的臉上全是愧疚:「當年鄭亨在宣府權傾一時,郭某也無可奈何啊!幸好興和伯御下有方,否則郭某萬死難恕。」

方醒淡淡的道:「方某麾下兵不過兩千餘,安陽候無需如此謹慎,至於過往,過了就過了,無需介懷。」

當年從北平去興和的這一路,聚寶山千戶所真的是拿命在拼,若不是方醒拿出了許多物資,能堅持到興和的不會超過三百人。

而郭義此番表達不過是看在方醒的身份和當年有了天壤之別的份上,擔心以後會被他下黑手。

郭義聞言就苦笑道:「不瞞興和伯,當年郭某確實是在袖手旁觀,並未伸手,可軍中就是這樣,等級森嚴,若是越級干涉,事後的報復……」

郭義的坦然出乎了方醒預料,他淡淡的道:「趨利避害,人之常情,方某自然是懂的,可這樣不行!」

這位興和伯難道還是一位品行高潔的人?不然他怎麼會單純到以為能改變人心!

方醒沉聲道:「方某不怕逾越的說一說吧,等級森嚴,這是軍中必須的東西,可大明的軍隊卻不是私人的,公報私仇這等事,恕我直言,這是陋習!就該露頭就打!」

看到郭義不以為然,方醒就說道:「在天津,那些敢於上報守將不法的將士你可知道去了哪嗎?」

郭義訕訕不語,那還用說嗎!

「全家死光光,無一生還!」

方醒的聲音帶著怒氣:「那些畜生,我已稟告陛下,請求主犯一律凌遲,家眷全都發送瀛洲,三代不許歸鄉!」

郭義苦笑道:「不瞞興和伯,下邊的衛所我們已經清查了一次,千戶官以上的都抓了五人,就等著王爺定奪。」

方醒冷笑道:「王爺也是怒不可遏,這些人沒一個能有好的!」

「還有侵占田地的,王某的請罪奏摺已經去京,難辭其咎啊!」

郭義的內疚模樣絲毫沒有打動方醒,他知道此人不過是想脫責,至於內疚什麼的,純屬多餘。

一番談話後,雙方的關係依然是原樣。

……

大明的不少地方都是由軍鎮發展起來的,宣府就是其中之一。

十多萬人馬,人吃馬嚼,隨軍的軍眷散布在各地,這就是商機。

原先的開中法廢除了之後,南糧北調就成了宣府的生命線。

走在街上,方醒想著以後在北方擴大種植土豆的前景,覺著應該不會差。

「老爺,前面有個老頭。」

小刀提醒了方醒一下。

老頭自然不稀奇,可這個老頭卻身穿破爛軍服,獨臂,少了一隻耳朵。

老頭的面色發紅,坐在一家布店的台階邊上,手中端著個破碗,不時的喝一口。

這就是軍戶,父死子繼,除非逃亡,否則這就是宿命。

「這樣下去不行!」

方醒回到住所,就磨墨開始寫奏摺。

「……臣聞漢唐時百姓勇於應募,何也?蓋因軍功封賞豐厚,百姓血性未泯……」

楊榮走進來,方醒也沒阻攔,繼續寫。

「……自前宋始,萬般皆下品,惟有讀書高,如何?好男不當兵!」

楊榮在方醒的身側看到這些內容,不禁微微搖頭。

「……臣一路行來,所見軍戶之慘,鐵石心腸也能動容,此與賤役等同,如何能養出壯士!」

楊榮覺得有些頭痛了,方醒的這份奏摺上去,北方衛所又要多倒霉不少人。

「……臣思之,一乃國朝養兵過多,耗費不菲,然屯田之法被軍中將官與地方上下勾結,早已糜爛矣,縱然短暫更新,必重蹈覆轍,此人心本貪也!」

「……軍中賞罰可否清明,軍士可有盼頭,若無,則懈怠。臣妄言,若軍戶尚不如農戶,必……」

「興和伯!」

楊榮抓住了方醒握筆的手腕,面色凝重的道:「此事需集思廣益,非我等可言之。」

方醒搖搖頭,繼續寫下去。

「……農戶可讀書,軍戶為何世代操役?父英雄,兒並非好漢。臣建議募兵,以百戶官等為骨幹,其餘人等皆可招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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