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們視出海為洪水猛獸,視科學為眼中釘,朕恨不能一下把他們全都拿下,可他們的力量龐大,他們足以掀翻大明!」

朱瞻基有些焦躁,他在乾清宮前方的空地上踱步,方醒默默的跟在邊上。

「北方好些,南邊幾乎是盤根錯節,此時朕終於知道為何父皇要派朕去南方的深意了,用心良苦啊!」

「朕覺著自己就像是被困在了那張椅子之上,卻不知道如何脫困,甚至連他們是如何捆住了朕的手腳都不得而知,這算是可笑吧!」

朱瞻基自嘲道。

「還早呢!」

方醒說道:「這只是開端,就像是吳中所說的一樣,只要你開了頭,後面君臣之間就要開始暗中爭鬥。所以別急,寶船可以出海,但是擴大規模怕是會有一番折騰。」

朱瞻基負手站著,喃喃的道:「道阻且長,關山難越,奈何!」

方醒聽到了些沮喪,他想起了歷史上的朱瞻基被文官壓得沒脾氣。後來他用羞辱文官來發泄,甚至還弄了內書堂,讓太監讀書,然後和文官打擂台。

這就是文臣給君王定規矩,定下潛規則!

哪怕你是帝王,可你也只能在這個範圍之內折騰,超過了?對不起,咱們有很多手段來讓你妥協。

若是這幫子文臣厲害能幹有眼界也就罷了,方醒對此舉雙手贊成。

可這幫人……一言難盡啊!

朱瞻基還年輕,有些激進,被這些臣子一磨,慢慢的就被磨出了脾氣。

再然後,他的脾氣就會慢慢的被磨掉,和光同塵,認同那個規矩,大家就在規矩里玩。

「要見到好處!」

方醒勸慰道:「比如說緬甸攻伐,最大的好處就是解決了雲南的外患,並可進一步拿到出海口,避開了麻六甲海峽,長期在那片海域保持存在。你別小看了這個,船隊停泊在那裡的話,幾乎就是鄭和船隊以往航程的一半。能節省一半的航程,這是個了不起的成就。」

朱瞻基也振奮精神說道:「是啊!而且船隊停泊在那裡,隨時可以掌控那片海域,麻六甲之內將會變成大明的內海,好!」

……

召回工匠,召回船工,召回水手,檢修船舶,準備採購貨物……

朱瞻基的旨意一下,奏章自然飛進了宮中。

――海外宣慰靡費錢糧!

無數奏章,但宗旨都是一個,靡費錢糧,毫無意義!

朱瞻基強硬的全部扣留了奏章,解釋都不帶給的。

於是群情激昂了,於是……

「興和伯在知行書院放話說了,誰敢阻攔船隊出海,誰就是老鼠!」

「老鼠?」

「對,膽小的老鼠!而且興和伯還說了,以後他必然是要出海去看看外面,還說什麼那些反對出海的人都是鼠目寸光,閉關自守。那等人就該坐在家中等死,等著天塌下來,把自個給壓死了。」

「呃……這不是杞人憂天的典故嗎?」

憤怒了!

皇城外情願的人越來越多,他們沒有指責皇帝,都把矛頭對準了方醒。

「羞辱太甚!羞辱太甚啊!」

一位老臣站在皇城外,顫顫巍巍的說道:「海外有什麼?一旦沾惹上了大敵,有的只是刀兵。耗費無數錢糧,卻引得那些子弟不安心於學問,人人野心勃勃,就想出海博……博個富貴,這是什麼?人心不古!道德淪喪!」

這已經不是朝政之爭了,而是站隊!

「聽聞興和伯還建議陛下開海,廣開市舶司,這是要大興商賈啊!」

「陛下登基時曾經說過,在內則為提振商業……諸君,這是什麼?這是商賈大興啊!」

那個老臣聽到這裡已經被氣得滿臉通紅,幾個官員在邊上勸著,可有人卻在邊上**。

氣死了最好啊!

氣死了事情可就鬧大了!

「這些事都是誰鼓搗出來的?」

一個官員在人群中喊了一聲,頓時引發了一串答案,以及……憤怒。

「是興和伯!」

「是方醒!是他蠱惑了君王!」

「……」

……

「這是想逼宮嗎?」

朱瞻基站在上面,楊榮注意到他的雙手緊握,就趕緊說道:「陛下,外面那些人都在說興和伯……」

楊榮也覺得奇怪,出海這事朱瞻基就能敲定,哪怕反對的人再多,可卻無法撼動他的意志。

方醒為何要鬧出這般大的動靜?

「陛下,興和伯那番話有激怒群臣之嫌。」

楊士奇搖搖頭,誠懇的道:「陛下,興和伯有些肆無忌憚了,這可不是臣子之道,臣請陛下下旨斥責!」

這是個折中的建議,能儘快平息事態,並能豎立朱瞻基的權威。

「陛下,先帝去了之後,興和伯有些……張揚了些。」

金幼孜覺得方醒現在越發的沒有分寸了,聽聞他和皇帝說話時也很隨意,就像是兩個好友,真真是跋扈之極。

朱瞻基冷冷的道:「朕說了,這是逼宮!」

船隊準備重開的旨意一下,群臣進諫反對的不少。而這是朱瞻基登基之後的第一件大事,自然不肯妥協。

若是照此下去,多半是群臣妥協,可君臣之間的關係卻出現了裂痕。

新帝登基就和臣子鬧翻了,固然可以彰顯自己的強硬,可在他沒有掌控住局面之前,這種舉措顯得很無謂,也很……急躁!

於是方醒就冒頭了,一番話把那些反對重開寶船的人罵成了老鼠,頓時火力全都轉到了他那邊。

楊榮無聲的嘆息著,說道:「陛下,臣以為寶船可重開,只是市舶司卻要慎重思量。」

金幼孜不敢相信的看著楊榮,嘴唇微動,聲音雖然未出來,可從口型看卻是兩個字。

――叛徒!

朱瞻基目前本就沒有開市舶司的打算,可聽到這話卻說道:「開了又如何?」

楊榮苦笑道:「南邊本就有些自成一體的意思,若是再開市舶司,臣擔心南邊將會成為……另一個大明。」

南方本就是富庶之地,一旦開了市舶司,一旦允許私人出海貿易,那就是烈火烹油,鮮花著錦。

而北方有什麼?

北方只有大雪和塞外的敵人!

到時候南北差距越拉越大,有心人鼓動一下,怕是大明的內戰就要開始了。

這個擔憂以前方醒也說過多次,他總說南北隔閡,若是不加以引導,以後會有大麻煩。

朱瞻基點點頭,鄭重的對楊榮說道:「朕知道了。」

「陛下,興和伯在皇城外和那些人吵的厲害。」

外面有人進來稟告,面色古怪,就像是在忍笑。

朱瞻基愕然,隨即吩咐道:「帶他進來。」

……

「方醒,你無恥!」

「蠱惑君王,敗壞朝綱,方醒,你這個佞臣!」

「……」

皇城外,方醒獨自面對著這些群情洶湧。他看著這些堵在門外的官吏,皺眉道:「不在其位,不謀其政,此事還輪不到你們在這裡裝忠臣,閃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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