守在皇城外的官吏約有一百餘人,更多的是那些讀書人和閒漢。

若是按照朱棣的性子,這等逼宮的行徑早就被處置了。

可朱瞻基卻沒管,守皇城的也沒管,只是守好大門,隨便他們在外面鬧騰。

兩個中年讀書人站在外面,冷眼看著那些人鬧騰,其中一個低聲道:「陛下才下旨重開寶船下西洋,興和伯就大放厥詞,怕是在為陛下擔憂吧?」

另一人輕笑道:「手段不錯,卻不高明。」

「高不高明的不說,他和陛下堪稱是你來我往,互相為對方遮掩,這便是佞臣啊!」

方醒為朱瞻基吸引火力,拉仇恨的舉措瞞不過那些聰明人。

不過他也沒想瞞過這些人!

「我的仇人已經夠多了,再多些也無懼!」

方醒和鄭和走出皇城,看著外面的人群,鄭和說道:「咱家去說說。」

說著他就想出去,方醒說道:「多謝鄭公,不過……方某卻從不會畏懼挑戰!」

「他出來了!」

「佞臣!」

「佞臣!」

「……」

「為何叫你佞臣?」

鄭和才回京城,有些摸不清政治走向。

方醒說道:「寶船下海,以前帶的貨物大多是官辦工坊做出來的,南方人並未得到多少好處。而北方人就更不用說了,下海和他們沒有直接利益聯繫。既然沒有好處,那誰會支持?沒人支持我還在鼓吹出海,陛下一下旨之後,我就是最好的靶子,敲山震虎嘛!」

說完方醒走出了皇城,鄭和站在原地,皺眉想著方醒的這番話。

所謂的沒有利益,可也沒有損害他們的利益啊?

所謂的敲山震虎,那虎是誰?

鄭和想起第一次遠航時船隊里有些人的恐懼反應,就輕嘆道:「閉關自守,鼠目寸光!醉翁之意不在酒啊!」

方醒緩步向著人群走去,目光中帶著探究和……憂鬱。

你們在想什麼呢?

人群也在默默的看著他。

木然、厭惡、冷笑、譏笑、陰冷……

方醒的目光緩緩轉動,看著這些表情,突然覺得有些悲哀。

此時你們覺得自己是對的,站在道德的制高點上,把我定位為佞臣……

「佞臣!」

外圍一個年輕人雙目噴火般的怒吼道,然後露出挑釁的神色,只差朝方醒勾勾手指頭了。

從朱高熾駕崩開始,一切平靜,就像是一汪平靜的清泉。

可當朱瞻基上台後,以往對他的顧慮開始孕育著一頭怪獸。

他們擔心朱瞻基會比朱棣還激進。

是的,因為正在走來的這個男子,所以他們擔心大明將會走向莫測,他們莫測的未來。

「佞臣!」

「佞臣!」

「佞臣!」

……

「娘娘,宮外有些人堵了興和伯,在喊著佞臣呢!」

太后在逗弄著端端,聞言她把手中的玉手鐲隨意的給了端端,讓她在邊上玩耍,然後皺眉問道:「為何?」

來通風報信的太監說道:「娘娘,好像說是開海的事。」

太后的鳳眼微眯,冷冷的道:「這只是一樁事罷了,本宮看……這是有人想折斷皇帝的臂膀……找的由頭!」

太后可不是深宮幽怨女人,在朱棣時期,朱棣就誇她是『我家好兒媳』;朱高熾有事也經常找她商議。

這個女人甚至擁有垂簾聽政的能力!

……

「娘娘,興和伯被人堵在了皇城外。」

雀尾急匆匆的進來報信,正在做衣服的胡善祥抬頭訝然道:「為何?」

「娘娘,那些人為了開海之事在罵興和伯佞臣呢!」

胡善祥擔憂的道:「陛下怎麼說?」

「陛下……」

……

「跳樑小丑!」

朱瞻基面色鐵青,喝道:「賈全!」

「陛下!」

賈全進來單膝跪下,眼神凌厲。他也聽說了外面的事,只覺得熱血沸騰。

興和伯一人面對那些圍攻,這是何等的坦然!

「陛下。」

楊榮勸道:「陛下,那些不過是口舌之利罷了,只需說目前不開海……臣請去勸解。」

君王哪裡能隨便的低頭!

楊榮知道自己孟浪了,就自請去外面排解。

朱瞻基冷笑道:「這是在向朕示威!賈全,帶人去驅散他們!」

「陛下!萬萬不可啊陛下!」

幾位學士都慌神了,急忙勸道:「陛下,若是驅趕,那便是……君臣離心,萬萬不可啊!」

朱瞻基霍然起身,賈全馬上轉身出去,外面很快傳來了他的聲音。

「跟著我來!」

楊榮憂鬱的看著朱瞻基,看著怒氣勃發的皇帝,心中卻想起了文皇帝。

朱棣的手腕強硬,可在這種時候大抵也不會採用這等激烈的處置手段,他只會直接把領頭的弄進詔獄去。

黃淮也想起了自己和楊溥以前在詔獄的日子,他擔心這些逼迫會把皇帝逼上文皇帝那條路。

「孫祥呢?賽哈智呢?」

朱瞻基眼神冰冷,目光掃過群臣,仿佛帶著刀光劍影。

「陛下,奴婢馬上去叫人。」

俞佳應命出去。

「這是借著出海之事向朕挑釁!」

朱瞻基起身,冷冷的看著群臣道:「朕受命於天,些許手段就想讓朕屈服嗎?」

外面的陽光揮灑在大殿的裡面一點,反射進來。

群臣看著下半身被陽光反射的光明,上半身,特別是臉有些明暗不定的朱瞻基,心中震撼。

這是……

「朕非隋煬帝,你等非世家之臣,出海利弊如何無需辯駁,朝鮮瀛洲的金銀和人力就是明證!」

朱瞻基指著外面說道:「大明不能故步自封,漢以強亡,唐亡於內外交困,宋亡於自毀刀兵……」

朱瞻基斬釘截鐵的道:「但他們的敗亡都有一個共通,那便是國內的民怨!何來的民怨?開國初期田地尚夠,中期後期人口繁衍,可田地就在那裡,不多也不少,兼并去一些,剩下的哪夠繁衍生息的百姓耕種?」

群臣心中震驚,他們不由自主的站直了,然後垂首恭聽。

這是皇帝對前朝的總結!

「為何不開疆?」

朱瞻基神色肅穆:「一乃百姓被禁錮於一地,久而久之,他們習慣了在家鄉生存,眼光只在頭頂上的那片天,腳下的那幾分地!誰敢出去?」

如果說前面的那一段話並不出奇的話,這一段話直接就讓群臣心中一震。

禁錮百姓於一地,這是歷朝歷代的固有政策。

「所以要去開疆!」

朱瞻基目光炯炯的道:「有問題不要壓著,要學會向外去尋找答案!而不是在內苟延殘喘!」

……

「讓開!」

方醒走到這群人的前方,目光冷漠的看著打頭的這個年輕人。

年輕人滿面漲紅,卻異常憤怒的道:「你是佞臣!」

方醒的個子比他高,他俯視著年輕人,淡淡的道:「口炮無敵,滾!」

方醒一手就把年輕人扒拉了過去,辛老七和小刀被方醒告誡不許出手,只是警惕的盯著這些人。

一旦有誰敢動手,辛老七發誓一定會把他打出屎來。

小刀扣著一把飛刀,緩緩和辛老七跟在後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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