鄭和回來了,看到新加入的船隊時,就問了誰領軍。

得知是方醒領軍後,鄭和的面色如常,只是叫人別打擾自己,然後獨自呆在屋子裡不知道在幹什麼。

鄭和不睡午覺,所以大中午的悶在屋子裡有些奇怪。

作為船隊的老資格,王景弘就去敲門。

「誰?」

鄭和的聲音聽著有些沉,王景弘應了一聲,然後推開門。

屋裡的光線不大好,鄭和坐在椅子上,見他進來,就問道:「陛下這是對咱們不滿了嗎?」

王景弘反手關上門,然後過去坐在了他的邊上,說道:「漢王殿下是出來見識海外,這是為以後的藩王封地謀劃,而興和伯……問了他沒說,不過他既然帶了一個千戶所的火器兵,必然就是來見血的,公公,您擔心這個?」

鄭和目光憂鬱,低聲道:「興和伯是殺戮,他走到哪都是殺戮。陛下突然派了他追來,這便是對海外的謀劃有變,怕是要……怕是要見血了啊!」

鄭和揉揉眼睛,然後摸摸鬢角的斑白頭髮悵然道:「海外一直是在宣慰,文皇帝時只是想著擴張大明的影響力,順便通過貿易賺錢來支撐北征和各項工程。先帝對出海有些反感,而當今陛下卻和先帝截然不同……」

王景弘看著鄭和的老態,心中難過,說道:「陛下銳利,一心想為大明打下一個大大的疆土,公公別擔心,興和伯可不會吃虧。」

鄭和吐出一口氣,說道:「是啊!只是我等莫不是老了不成?是,是老了,就想維持著目下的局勢,陛下大概是洞悉了這些,所以才派了興和伯來。」

王景弘安慰道:「公公,若是陛下想換掉咱們,那直接一道旨意的事,可這不是沒有嗎?所以您啊,把心放寬了,咱們接下來還得要出發呢!」

鄭和端起茶杯,一杯冷茶被他慢慢的喝了下去,稍後,他的肚子開始鳴叫起來。

「嗯?是冷了啊!」

鄭和常年在海上,腸胃有些問題,吃了生冷的東西會有些不適。他揉揉肚子,說道:「最麻煩的是漢王殿下,他若是發了性子,誰也制不住。不過興和伯和他交好,到時候你多留意,若是漢王殿下鬧騰,就請興和伯去安撫。」

鄭和到太平港的第二天,方醒就帶著幾艘船回來了。

鄭和的臉色有些蒼白,一見面方醒就問道:「鄭公可是身體不適?」

朱高煦不喜歡這種寒暄,徑直去了自己的地方,叫人準備熱水洗澡。他的腳已經和襪子完全粘連在一起,脫都脫不開,必須要用熱水泡。

「咱家就是腸胃不適,興和伯,那是……」

那些倭寇俘虜此刻被帶了過來,方醒說道:「剛在小琉球剿滅了這幫子來避禍的倭寇,這些俘虜鄭公自己看著辦,若是沒有用得著的地方就直接開口,讓人剁了。」

鄭和察言觀色,覺得方醒沒有奪權的意思,就笑道:「正好這邊的船塢要修整一番,這些人算是勞力,咱家隨後就安排。」

方醒知道自己追來會讓鄭和有些敏感,所以就拱手道:「如此方某就歇息了,若是到了時候,聽鄭公的安排就行。」

這話給足了面子,鄭和卻問道:「你們想去何處?」

「最遠到天方。」

方醒的話讓鄭和放心了一半,可還有一半,他必須要問出來,否則他將無法安睡。

「要殺戮嗎?」

方醒沒想到鄭和會這麼問,他微笑道:「你們是宣慰,而我就是宣威。」

鄭和並未意外這個答案,他點點頭,說道:「那麻六甲以內就交給你了,咱家要一路探索過去。」

這算是個折中的方案,皆大歡喜。

若是兩幫人一起,那麼遲早會因為彼此的想法不同而鬧騰起來。鄭和雖然是老資格,可方醒卻是皇帝後面派來的,而且他的身邊還有一個混不吝的漢王。

「啊……」

兩人站定,看著右前方的那幾間營房,側面卻傳來了一聲嘶吼。

「這是殿下的聲音?」

「啊……」

第二聲慘叫傳來,方醒點點頭,說道:「漢王殿下的腳爛了,和襪子粘在了一起,估摸著正在脫襪子。」

鄭和鼻翼動動,船上爛腳丫的也有,那等人一旦靠近,你就會聞到一股子臭味。

鄭和硬著頭皮和方醒進了營房,一進去就看到朱高煦坐在椅子上,身前放著個木盆。

木盆里熱氣騰騰,而朱高煦的腳卻擱在木盆邊,鮮血順著木盆流淌下來。他的侍衛站在邊上,一臉的糾結,顯然也是被這慘烈的洗腳給弄的有些頭皮發麻。

方醒看了一眼被丟在邊上的襪子,襪子已經被從裡面翻了過來,能在一片灰黑色中看到一塊皮,血跡斑斑的人皮。

屋子裡瀰漫著臭味和血腥味,朱高煦側臉,皺眉道:「特麼的,船上都不許洗腳,鄭和,你的腳臭不臭?」

鄭和尷尬的道:「殿下,船上……洗臉剩下的那一點水可以搓搓腳。」

一小點水,洗完臉之後大部分都被毛巾吸走了,剩下的那點……

朱高煦看看自己的大手,覺得那點水還不夠搓手的。

「叫郎中來。」

方醒隨口吩咐道,後面的常建勛應聲出去,朱高煦喝罵道:「屁大的傷也要叫郎中,回來。」

方醒搖搖頭:「殿下,若是到了船上傷口灌膿,那可是能要人命,常建勛快去。」

常建勛猶豫了一下,方醒皺眉道:「腳底被揭皮,這還走不走路了?」

常建勛看到朱高煦滿臉的怒氣,就趕緊跑了。

沒多久郎中就來了,他也不嫌棄臭,親自給朱高煦洗了腳,然後弄了藥膏給抹上,又包紮了一番,說是不許著力,一個月保證好。

可朱高煦是什麼人物?

一個月不許這隻腳著力,那他還不如提刀自盡。

郎中之後,朱高煦叫人弄了根拐棍,然後招呼了方醒出去溜達。

營地里沒啥好看的,那些軍士和水手閒的沒事做,就在營中打鬧閒談,亂鬨哄的。

朱高煦看到有人在摔跤,就有些躍躍欲試,只是看著自己的拐棍就有些喪氣。

「什麼時候能走?」

幾萬人在這裡,人吃馬嚼的耗費可不小,早一天出航就能早一天歸來。

…..

船隊是在一個冷清的早上離開了太平港,鄭和在船上虔誠的衝著南山上的天妃行宮拱拱手,然後轉身說道:「開拔!」

解開纜繩,起錨,船隊緩緩離開泊地,岸邊相送的官員們心中鬆了一口氣,只覺得如釋重負。

朱高煦的腳受傷了,於是乎鬱郁無事的他就開始折騰人,鄭和等人避的遠遠的,而方醒大家是熟人,他不好使性子。最後地方官就被叫來,每日必須要給他說說本地的情況,他還煞有其事的提提意見,一時間把這些地方官都差點弄瘋了。

「瘟神都走了啊!好事,諸位,本官置辦了酒宴,今日鬆散一日。」

「好,總算是能睡個好覺了,同去!」

幾個官員振振袖子,然後並肩回去,一路笑聲不斷。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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