中年男子走過來,他在坐下前看了一眼坐在方醒對面的徐景昌,微微皺眉。

方醒是興和伯,而且還是皇帝信重的重臣,我給他面子,坐他的下首。

可你……

中年男子看著灰頭土臉的徐景昌,眼中的鄙夷一閃而過。

可你算個什麼東西?

居然也敢大喇喇的坐在那個方位!

徐景昌斜睨著他,看到方醒面色淡淡的,就說道:「方醒請客,你得先謝了!」

中年男子這才想起自己有些失禮了,他起身,重新拱手道:「見過興和伯。」

方醒沒和他糾結這個,指指矮凳。

中年男子不由自主的就隨著方醒的動作坐下了,然後有些懊惱。

夥計剛才看到中年男子和錦衣男子是從邊上那家酒樓里出來的,此時見方醒意態閒適的就安排了人,不禁心中暗呼僥倖。

他送來碗筷,諂笑著告退。

原地退了兩步,他發現那三人之間的氣氛好像是不對,就像是老家村裡人分家時的氣氛一樣。

而那個錦衣男子看著就是世家子弟,可也只能站在邊上,空著個矮凳都不敢坐。

這是……

要出事啊!

碗筷就擺放著,就徐景昌在喝酒吃牛肉,方醒和中年男子只是在沉默著。

街上人來人往,不時有軍士在巡邏著。

這是個寧靜的午後。

太陽曬得人想睡覺,可風一起的話,會吹的人打個哆嗦。

中年男子打個哆嗦,無意識的把玩著玉佩,說道:「世人皆好名利,名垂青史啊!」

方醒等了一下,然後說道:「名利……你可見過百姓掙扎求存的日子?」

中年男子笑的充滿了世家子弟的矜持,他點頭道:「見過,一日三餐倒是能吃飽。」

「土豆?」

方醒問道。

中年男子愕然道:「這個在下倒是不知。」

方醒看著他那一雙保養的比女人還好的手,贊道:「你的手……是本伯見過的男人中最漂亮的。」

中年男子的臉上浮起一抹青色,他冷笑道:「興和伯這是要刻意羞辱我家嗎?」

「別把你家拿出來當擋箭牌!」

方醒給自己倒了一杯酒,說道:「你知道我不怕的。」

中年男子的眸子一縮,沉聲道:「我家的圍牆倒塌,果真是你做的!」

方醒微微一笑,說道:「你想說什麼?」

中年男子的面色微紅,然後又平靜下來,說道:「你這是篤定我家不能和你公開撕破臉,所以有恃無恐,果真是陰險。」

錦衣男子忍住了呵斥,只是往前靠近了一步。

大人說話,晚輩不能插嘴,這是規矩。

方醒看了他一眼,說道:「大人說話,邊去!」

錦衣男子面色漲紅,卻想起上次被方醒扇耳光的事,居然退了回去。

中年男子覺得有些詫異,他的這位侄子什麼時候這般忍讓了?

徐景昌放下酒杯,突然就笑了起來。

「方醒,你居然……哈哈哈哈!」

徐景昌的肆無忌憚讓中年男子更加的對他不滿了,他忍了忍,說道:「北風漸起,家中的妻兒久盼,正是歸期……」

「你家是想為那些人出頭嗎?」

方醒單刀直入,捨棄了隱晦的試探。

中年男子撫須微笑道:「山東……不能亂啊!」

方醒盯著他,也微笑道:「就算是亂了,本伯也能壓下去!」

中年男子點頭道:「在下自然是信的,只是勢不能使盡,這個道理興和伯應該是知道的吧?」

方醒伸手拽住了柳枝,用力的掰斷了一截下來,然後對中年男子說道:「我扯斷這一截,可明年春天,它還會慢慢的長出來。」

中年男子打個哈哈道:「一人力短,這天下人……這就是水,不,是湖,是江,是海!」

方醒笑了笑,搖搖頭道:「你說的那些人,和天下的百姓比起來,誰多?」

「你說百姓?」

「有問題嗎?」

方醒看到他臉上露出的不屑,就說道:「我剛才說的春天,指的就是百姓,懂嗎?百姓的生存狀態才能決定一個國家是處於寒冬還是春天,我覺得大明的春天,應該是不遠了。」

中年男子起身拱手道:「今日與興和伯一晤,在下不勝榮幸,告辭了。」

方醒沒有起身,他笑吟吟的道:「儘早歸家,免得出了什麼意外。」

中年男子微微頷首,對於這種威脅,他需要全面評估事態之後再做決斷。

錦衣男子終究年輕,忍不得方醒剛才的威脅和羞辱,就拱手道:「興和伯,螳臂當車終究只是一場空…..你……」

一直沒說話的徐景昌陡然手一動,一杯酒就潑到了錦衣男子的臉上。

錦衣男子愕然,然後緩緩的抹了一下臉上的酒水,眼中閃過殺機。

「你,這是在找死!」

方醒他們不敢動,可一個灰頭土臉的傢伙,方醒就算是護著又如何?

中年男子先前被徐景昌幾番蔑視,早就惱怒的不行,所以他只是袖手旁觀,盯著方醒。

方醒沒動,他對徐景昌揶揄道:「你惹事了,惹上大事了。」

徐景昌滿不在乎的道:「那又如何?」

說著他夾了一片牛肉吃了,滿足的放下筷子。

錦衣男子已經是羞刀難入鞘,他森然道:「報上名來!」

徐景昌仔細的吃了牛肉,然後拎起酒壺喝了一大口酒,打個嗝,粗俗之極。

他斜睨著錦衣男子,疑惑的問道:「你說什麼?」

錦衣男子冷冷的道:「報上名來!」

徐景昌皺眉道:「你說什麼?」

錦衣男子終於確定徐景昌是在羞辱自己,中年男子卻覺得不對了,正準備喝住他時,年輕人的熱血上涌,就指著徐景昌罵道:「你這個……」

徐景昌的手握住碟子,就在錦衣男子的話剛出口時,他一碟子就扔了過去。

呯!

碟子落地碎裂,錦衣男子呆呆的站著,臉上和前襟全是湯汁。

徐景昌拿出手絹擦擦手,起身道:「德華,這牛肉不錯,可惜了,回頭叫人來買幾份回去,晚上咱們接著喝。」

方醒起身道:「小事情。」

兩人施施然的準備回去了,中年男子沉聲道:「敢問尊姓!」

徐景昌上馬,回頭道:「老子姓徐!今日若是在京城,那小子得斷兩條腿!」

錦衣男子面色蒼白,中年男子拱手道:「原來是定國公,此事是家中子侄孟浪了,在下致歉。」

徐景昌大笑道:「方醒,這邊的人都是這般文縐縐的嗎?在京城,那可得硬對硬,不然你的麵皮可保不住了!哈哈哈哈!」

中年男子面色百變,等錦衣男子過來後,他說道:「定國公乃是每任帝王都要敲打的勛戚,他來了濟南,那必然是陛下覺得……而方醒卻如虎添翼了。」

有隨從弄了毛巾來,錦衣男子擦了臉,低聲道:「二叔,那徐景昌只是個紈絝。」

中年男子看著消失在視線中的方醒等人,若有所思的道:「紈絝不紈絝,可他代表著徐家,明白嗎?」

錦衣男子恨恨的道:「徐景昌方才是蓄意的。」

「那又如何?」

中年男子微笑道:「方醒捅了濟南一下,陛下這是擔心他兜不住,就讓徐景昌來幫忙,實際上就是想把勛戚綁在這裡,這是在忌憚啊!」

「回去,我要馬上回去,把此事告訴家裡人,記住了,你在此別輕舉妄動,那些人自然不甘心,會去和方醒斗。」

兩人剛離開,夥計就追了過來,喊道:「哎!還沒給錢呢!」

錦衣男子壓著的火氣一下就爆發了,回身罵道:「賤人!也敢…...」

夥計剛才可是看到徐景昌潑了錦衣男子一臉的菜,所以他怒道:「憑你是誰,也敢在濟南吃飯不給錢嗎?來來來,報個名來,看看你家的臉有多大。」

錦衣男子氣得渾身打顫,中年男子卻冷冷的道:「給他錢!」

隨從給了錢,中年男子告誡道:「這是徐景昌在表態,和咱們割裂的表態,明白嗎?做事要心平氣和,怒氣只能讓你做出錯誤的判斷!」

兩人走了,夥計衝著背影呸了一口,說道:「看著是斯文人,給點錢還扣扣索索的,活該被人給坑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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