方醒走到了刑房的門外,他吸吸鼻子,說道:「安綸,為什麼?」

錦衣衛的人已經開始接替了那些軍士,其中有人手腳並用,如猿猴般靈巧的攀爬到了屋頂。

裡面靜默著,瀋陽走過來指指裡面,然後用詢問的目光看向方醒。

方醒並無朱瞻基的授權,可瀋陽依舊在請示他,這是在冒險。

「安綸,為什麼?」

方醒只是再次問道。

裡面幽幽的傳來了安綸的聲音:「多謝興和伯親來。咱家……咱家和閆大建有血海深仇。」

方醒恍然大悟,原來安綸不想進宮的原因就是擔心自己無法報仇。

在皇帝的身邊很難出來,就算是出來了,可東廠不在手中,他也無法對閆大建這等重臣下手。

所有的疑惑都被解開了,瀋陽喝問道:「什麼恩怨?」

「嗬嗬嗬……」

安綸突然笑了起來,聲音尖利,恍如夜梟。

方醒聽到了有人在裡面發出嗚嗚嗚的聲音,那應當就是閆大建。

他還沒死啊!

方醒放心了些,就說道:「什麼血海深仇你說,只要你在理,陛下自然會為你做主。」

「多謝興和伯。」

安綸止住了那滲人的笑聲,然後說道:「咱家現在就把刀擱在了閆大建的脖子上,若是有人衝進來,他先死!」

瀋陽沉聲道:「可你也跑不掉!」

「咱家今日就沒想過跑!」

安綸的聲音中帶著冷冽。

「救命!」

裡面突然傳來了閆大建的呼救聲,接著就是慘叫。

方醒從未聽到過這種慘叫。

他覺得頭皮發麻,雞皮疙瘩一身。

「啊!」

慘叫聲連綿不斷。

瀋陽目視方醒,眼中有厲色閃爍著。

他準備要闖進去。

方醒搖搖頭,低聲道:「我進去!」

瀋陽知道這是方醒在最後挽救安綸,就點點頭,然後轉身就是一腳。

嘭!

瀋陽的腿力不差,可卻沒踹開房門。

在他踉踉蹌蹌後退時,裡面傳來了安綸的尖叫聲。

「狗雜種,你兒子當年虐殺了我的妹妹啊!」

辛老七正準備出手,聽到這話的方醒擺擺手,然後緩緩走到了房門前。

「你是誰?本官不認識你!」

安綸大抵是停手了,裡面傳來了兩個喘息聲。

「閆大建,還記得當年的安家嗎?你這個狗雜種,當年我母親和妹妹進了你家,我就進了宮……」

方醒微微垂眸,大抵知道了些方向。

「你家那時沒有資格蓄奴,可你這個道貌岸然的狗雜種,閆家奴僕遍地。」

蓄奴一直是個大問題,對此大明有著嚴格的限定。

可上面的決定往往在下面被當做了廢紙。

「可我的妹妹……」

刑房裡沒有點燈,閆大建被綁在木柱子上,呈大字型,渾身赤果。

安綸左手持著短刀,右手拿著一個錐子,五官都擠在了一起,聲音悽厲。

「閆春輝那個畜生想對我妹妹用強,結果被我母親阻攔。那個畜生竟然令人打死了我母親,然後……」

安綸仰天號哭道:「咱家終於出人頭地了,可派人去卻得了噩耗,我的母親,我的妹妹……我最後的親人啊……你這個狗雜種啊!」

閆大建終於知道自己這一劫的來歷,他惶然道:「本官不知道,本官不知道,肯定是下人做的,你放了本官,本官會去找到那人……千刀萬剮,千刀萬剮。」

安綸低下頭,淚水順著臉頰滑落。

他哽咽道:「娘,妹妹……」

他的聲音孺慕,閆大建心中一震,就奮力的掙紮起來。

安綸的臉上漸漸多了笑容,很溫暖。

「娘,妹妹,閆大建一家子都活不成了,我隨後就來!」

他從刑具那邊找出了幾根鐵釺,回過頭來時,臉上的笑容變得有些詭異。

閆大建這才想起了安綸能讓受刑者發狂的名聲,他渾身哆嗦著喊道:「饒命,安公公饒命……」

安綸緩步走過來,他輕笑道:「這是鐵釺,看著不打眼,可你知道嗎,咱家派人帶著這四根鐵釺去找到了一個能作法的道人……」

閆大建不知道安綸要怎麼弄,可一股子寒意卻從脊背處生成,瞬間密布全身。

他嘶吼道:「你這是巫蠱!陛下會滅了你三族!」

安綸微笑道:「我母親當年跪著求他們收留我妹妹,可那些所謂的親人卻不肯伸手。從那時起,我就沒了親人。」

閆大建希望有人破門而入,可現在外面卻悄無聲息,顯然是在等待。

他們在等待著『審訊的』結果。

閆大建只覺得心中冰冷,他知道自己完了。

就算是被救出去,皇帝也會令人徹查他的過往。

他的腦海中走馬燈般的閃過了自己的過往,然後面色慘白。

我死定了!

安綸的聲音放低了些,帶著些蠱惑。

「那個道人在鐵釺上作法,能讓你魂飛魄散,子孫世代為奴為婢……你有個孫女……聽說你很寵愛她……她會活著,而且還會生出無數孩子……」

「不!」

閆大建下意識的哀求道:「求求你放過她吧,她還是個孩子啊!」

「那我的妹妹不是孩子嗎?」

安綸冷冷的道:「閆大建,老天爺在看著你呢!」

呯!

屋頂上的錦衣衛奉命在屋頂上捅開了一個洞,準備觀察裡面的情況。

天光從屋頂上筆直的照射下來。

光柱微微閃動著,裡面無數塵埃在飛舞,就像是無數小人在裡面舞蹈、呼叫……

安綸怔怔的看著光柱里的飛塵,然後光柱就沒了,被屋頂上的一隻眼睛遮住了那個孔洞。

他微微低下頭,嘆道:「你在想什麼?」

濁淚從閆大建的眼眶中滑落,他哀求道:「放過我兒吧!求你了。」

「閆春輝?」

閆大建點點頭,堆笑道:「一切罪孽老夫擔之。」

安綸輕輕嘆息了一聲,聲音恍如來自於九幽地獄。

「那是罪魁禍首啊!」

他走到了閆大建的身前,右手握住一把細長的鐵釺緩緩蹲了下去。

閆大建嘶聲道:「你要做什麼?你這個瘋子,你要做什麼?」

他覺得死亡在邊上窺視著自己。

他慌了。

安綸緩緩抬頭,看著閆大建的眼睛,說道:「為了我的母親。」

他的右手用力揮動。

鐵釺閃電般的從閆大建的左腳腳面上穿刺下去,然後深深的扎進了地面。

「啊……」

慘叫聲悽厲,屋頂的那個錦衣衛被嚇了一跳,然後閃開了一下。

光柱重新降臨。

安綸就蹲在光柱的邊上,靜靜的看著閆大建。

他的左手還握有三把鐵釺,他緩緩用右手拿起一把,說道:「為了我的母親。」

他再次重複了這一句話,屋頂準備重新回來觀察的錦衣衛只覺得毛骨悚然,就看向了下面。

方醒就在門外,他不動,誰都無法進去。

光柱的邊上,安綸右手中的鐵釺用力扎了下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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