在以前,高三畢業班每周會上課到周六,只周日休息一天。

即便是周日,很多時候也會被占用一個上午,讓學生們到校上四節課,只得了下午區區幾小時的放鬆時間。

教委發文規定,學校必須嚴格執行國家教育制度,不許占用學生們的體育課和休息時間。畢竟,國家未來所需要的人才並不是四體不勤五穀不分的書呆子,好的身體和成績同樣重要。

這樣一來,高三學生才得了一周兩天的喘息之機。

可家長們並不打算放鬆,按照楊一楠的說法:「園園啊,不是媽心狠,你放鬆,別的同學卻在抓緊,一正一負,你就要被大家甩在後面。如今是競爭的世界,逆水行舟,不進則退。不要學你爸爸,他都順水而下二十多年了。大學時的同學混成CEO的,混成公司高管的大把,最差的也是三五套房子。你看你爸爸,隨遇而安一輩子,最大的成就是王者五十星,一不小心還跌到鑽石。」

馮白經常被妻子在女兒面前揭短和詆毀,威信全無。他也不生氣,每次被罵都是笑嘻嘻地插科打諢,如此一來,倒和園園異常親近。

楊一楠給園園報了兩個補習班,周六上午立體幾何,下午是作文。

補習班老師非常強,是市重點高中的退休教師,教出的清北大學生比馮楊吃過的飯還多。當然,學費也不低,小班一個課時五百。

周六上午有三節課,下午兩節課,兩千多塊出去,一個月四次,那就是一萬,真令人心痛。好在園園還有三個多月畢業,咬咬牙就挺過去了。

至於一對一教學,每課時兩千,那就不是馮白這種家庭可以承受的了。

黃金有價,知識無價。

本來,按照楊一楠還打算讓園園周日也補課的。馮白一聽,大驚,就這樣自己的經濟就已經承受不起,周日再來,不過日子了?

便勸道:「領導,女兒每天六點就要起床,做作業要做到十二點,有的時候甚至要到夜裡一兩點才上床,實在太苦。好不容易周日可以休息一天,你再讓她補習,不心疼嗎?」

「心疼,我這就是對她的心疼、關心和愛,只不過這是大愛。不像你,整天婆婆媽媽,吃喝拉撒,女兒眼睛裡只有你的好。」

「好好好,你是大愛無言,大愛無疆。」馮白搖頭:「愛一個人就送她去高考,因為那裡是天堂,那裡有美好的前程。」

馮白又說,學校還布置有作業呢,量又大,沒五六個小時做不完。你再送園園去上補習班,不作了?

他分析說,領導,咱們送園園去補習是補上她學習上的幾個短板。但不可偏廢了其他學業,別這兩個弱項補上了,其他科目因為疏於練習又落了下去。

楊一楠這才被馮白說服,讓馮小園得了一天的休息時間。

上午的立體幾何補習班在老師的家裡。

同時來上課的還有七個學生。

老師是個老頭,估計快八十了,滿面皺紋,頭髮都白了,說上幾句話都帶喘。

一節課結束,就跑陽台上吸煙提神。

不過,人家的課講得實在是好。

老師的家很大,特意將客廳騰空,放上小黑板和桌椅。馮白在旁邊聽了大約十來分鐘,心中很是敬佩。不好打攪他和學生們,就下了樓和其他家長一起等。

樓下有個棋牌室,七個家長相處了一個多月,已然熟悉,就泡了茶,招呼馮白過去打牌。

馮白也喜歡打牌,可惜囊中羞澀,就說自己沒興趣。那六個家長也不再邀請,四個人鬥地主,另外兩個則在下起了圍棋。

馮白坐在旁邊,打開手機,一邊看著會計考試的資料,一邊小聲背誦。

高級會計資格證考試科目有三項:《會計》《財經法規與會計職業道德》《會計電算化》,專業知識馮白倒不太擔心,自己學這玩意兒上手快,多刷題就有了。法規和職業道德這科則比較枯燥,全靠背記,沒有捷徑可走。

做為一個中年人,記性肯定比不上小伙子,只能硬著頭皮死槓。

這一背,時間不覺到了中午,上午的課也結束了,園園下了樓。

「怎麼樣?」

「還能怎麼樣,就是聽課唄!爸爸,我餓了,我想吃茶餐廳。」

十九歲的園園正處於代謝率極快的時期,加上讀書費腦,餓得也快,頓時經受不住。

「吃茶餐廳啊……我們還是吃別的吧。」馮白這才想起自己這個月的零花錢只剩幾十塊,早上楊一楠只給了他父女五十塊伙食費。

去茶餐廳,開什麼玩笑?

半大小子,吃死老子。只要進了茶餐廳,園園不吃個兩三百塊不肯罷休。

「不,我要吃茶餐廳。」

馮白一鼓眼睛:「吃吃吃,就知道吃。茶餐廳不是小籠包就是河粉,全是碳水化合物,血糖一上去就犯瞌睡,下午還怎麼上課,這叫科學。」

園園不依:「我就是要吃。」

馮白不理睬她,對旁邊的一個炒飯攤喊:「老闆,炒兩碗,再配兩個小菜。對對對,切一盤滷肉。」

園園大叫:「炒飯就不是碳水化合物了,馮白,我恨你!」

馮白:「別鬧,你不餓嗎,餓就快吃。」說罷,就掃了老闆掛在脖子上的二維碼,付了錢。

園園突然安靜,大口地吃著飯:「老白,你好可憐,哎……炒飯不錯啊,比茶餐廳好吃!」

她雖然和她媽一樣性子急,卻心疼父親。

突然,有片鮮紅的花瓣落到那份滷肉上。

馮白抬頭看去,路邊的鳳凰花不知道什麼時候開了,春天就在不經意中快要結束了。

他輕輕哼道:「蟬聲中那南風吹來,校園裡鳳凰花又開……」

「什麼歌,挺好聽的。」

「《畢業生》爸爸小學畢業時唱過,咱們七零後童年記憶。」

園園:「春日游,紅花落滿頭。」

「你倒是挺有文采的嘛,怎麼寫起作文來那麼痛苦?快吃,吃了還得坐十幾站地鐵去補課呢!」

下午的作文課並不在這一區,而是在二十多公里外的一所教育機構,路上就得四十多分鐘。

作文班比立體幾何補習班學生人數多些,有十一個。

馮白來得早,就讓園園自己在教室外面看書,他則溜進來教師的辦公室,詢問女兒的學習情況。

和上午那個老頭不同,作文老師是個中年女教師。據說從前也是市一所重點中學的語文老師,後來辭了職跟著丈夫出國。歸國後就進了這家教育機構,不然,這種年富力強的重點中學教師也不可能開班,從某種意義上來說,學生們運氣不錯。

老師不太客氣,說作文沒有任何捷徑,不外是平日讀讀書,積累詞彙量,磨練文筆。另外,現在的作文要緊跟時政熱點,比如一帶一路,又比如環保。你家孩子好象對這些都不知道,落筆自然言之無物。對了,你家孩子平時看新聞看報紙和課外書嗎?

馮白回答說,高中學習那麼緊張,平日裡電腦、電視和閒書是不好讓她碰的。

女老師大為生氣,訓斥馮白,你是怎麼做家長的,你想把你孩子養成書呆子和廢物嗎?語文和別的學科不同,需要大量的閱讀和社會接觸,深度和廣度都要兼備。有一句話是這麼說的「工夫在詩外。」

馮白腹誹:我倒是想讓園園加強課外閱讀,可這孩子對文科沒多大興趣,還有,楊一楠她也不允許啊!

也對,老師這話說得在理,園園在這方面是得加強,我回家後和楊一楠談談。

從老師辦公室里灰頭土臉出來,教室外面的走廊上已經擠滿了人,有學生也有家長。

突然,就聽到女兒一聲尖叫:「你這個湊流氓,你想幹什麼?」

馮白大驚,定睛看去,只見,一男生笑嘻嘻地站在園園身邊:「游泳圈同學你好,游泳圈同學再見。」

這男生身高臂長,五官英俊,是個小帥哥。只是他的面容略顯稚嫩,站在那裡一隻腳不住地抖著,就是個沒長大的孩子。

其他幾個學生都掩嘴偷笑。

園園滿面都是憤怒,一張小臉漲的通紅。

「女兒被不良少年調戲?」馮白大怒,當著這麼多人的面卻又不便發作。

他深吸了一口氣,走上去,正色問:「園園,怎麼了?」

「他,他欺負我,流氓!」園園憤怒地指著那個男生:「爸爸,這人壞透了。」

馮白看著男生:「你叫什麼名字,在什麼地方讀書?」

男生顯然有點畏懼,不說話。

園園繼續叫道:「他叫關小雨,是我同班同學,差生。」

關小雨一聳肩膀:「我是差生,我驕傲了嗎?要上課了,懶得理你,我進教室了。」

說罷,也不理睬馮白,囂張離開。

馮白問園園:「園園,怎麼了,你跟爸爸講。」

「爸爸,剛才關小雨故意撞我,還笑我是胖妞。我哪裡胖了,我哪裡胖了?」馮小園很不服氣地說。

原來,馮小園和她媽媽一樣是易胖體質,屬於一不小心喝水就會長肉的那種。而且,一胖就胖小肚子。

高三學習緊張,作息沒有規律,園園胖了些,長了腰肉,在學校里被同學開玩笑說是自帶游泳圈。這其中,關小雨叫得最響。

關小雨是園園班裡成績最差一個,非常皮,成熟得也晚。十八歲的青年心理年齡估計只到高一,開起玩笑來也沒有個度。

剛才在走廊里和園園見面,就故意撞了她一下,還笑她是游泳圈。倒是沒有惡意,或者他覺得沒有惡意。

可馮白不這麼認為,他很生氣:「我女兒怎麼可能是胖子,爸爸現在就去找關小雨,等下就打電話給你們班主任,這事沒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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