這一句說得不算重,但也不輕。

正好帶人過來準備推人下水的團長李王強聽見了,站了一步,伸手攔住身後的戰士……想了想後,非但沒接著往前,反而帶人一起退了兩步。

聯軍里自己站出來的洗刷派,這並不是第一例。

湖岸邊,11宿的人回頭一刻都不自覺愣了愣神,先是覺得荒唐,然後才各有思路起來。

「盜墓你別鬧啊,我知道你怕上前線。」劉世亨掃了一圈在場那麼多人,又看一眼就在不遠處的團場,手勢有些亂,有些急說:「那不我也怕啊,比你還怕……可是這個更嚴重你知道嗎?要是好事,我能讓你搶先了?快,盜墓,你快改口。」

劉世亨開口的同時,其餘六個人就都把目光集中在盜墓哥臉上。

賴石頭笑起來,笑容有點兒勉強,有點酸楚感,但是莫名真誠,說:「我知道。」

這一笑,再結合他連續兩次說話的語氣……韓青禹和溫繼飛對看一眼,大約就知道了,是真的。

因為他連整個人的氣質都變了。

若是一直印象中的那個盜墓哥,他就算是,就算認,也絕不可能像眼前這麼淡定……他大概得一邊認,一邊怕一邊哭,一邊解釋。

劉世亨還沒意識到,繼續說:「不可能啊,盜墓,就你這慫包,你清白什麼煉獄啊,你清潔廁所差不多……就你,還滅世呢……」

他記得的,是那個第一天萬賞11宿唯一在張道安逼迫下認了廢物的盜墓哥,是日常也一直都有些唯唯諾諾,怯懦自卑的盜墓哥。

「但是,真這麼懦弱沒用的人,怎麼可能敢一個人在有狼有豬的大山里找上半個月老墳,又夜裡去挖呢?」盜墓哥問。

沒人答上來。

「要知道我們那邊既然古墓多,傳下來嚇人的故事,其實也多……」賴石頭想要說服人的樣子看起來不可理喻,就像是冷靜地自尋死路,他甚至又一次笑起來,說:「我覺得他們給我編的故事一點都不好……不過挺好笑,好笑的事情,總是能讓人忽略很多東西。」

「還有那個儲備站啊,其實不好找的,他們給了我大概範圍,我都找得很困難。」

他又說了一句。

這一句11宿的人聽了只是心一沉,而團長李王強聽了,頓時生出巨大的警覺,第二個了,這是第二個儲備站的大概位置被清白煉獄知道了……

這事內情肯定不簡單,因為就算是勞簡這樣的區域隊長,也都頂多知道一個儲備站的位置。

不過,就算是這樣,李王強還是給了他們把話說完的機會。

「所以……你真的是?」楊清白猶豫著問道。

「真的是,清白……你看你這破名字取的,多糟心啊,我剛開始都懷疑你是自己人。」

賴石頭咧著嘴,無聲地笑起來,笑了一會兒後,終於走向韓青禹。

「你混蛋啊,青子……你把自己搞得太值得殺了,一個A級新兵,還正好是組織想要報復的對象……要不是這樣,我和地上那個,也不會這麼早暴露……我們估計也還能再當一陣子兄弟。」

自我毀滅模式開啟的賴石頭這麼說道。

而後,也並沒有去說這段時間的相處,沒有說11宿的人多好,多溫暖,多有趣……也沒說米拉小姐的水果,從來不偏心……沒說他有點喜歡這種日子。

「要是剛開始就知道你這麼值得殺,大概就真的,夜裡殺了。」接著,他坦率而讓人心寒地說。

「那你這測試回來後的兩天,其實也還有機會。」韓青禹看著他說,雖然事實上,打從測試結果出來,他就已經被提醒過危險,並開始參與這次誘殺。

「這個他們也說過,可是我覺得自己肉搏打不過你啊,你那個格鬥表現……所以我怕打草驚蛇。」他回頭看一眼水面,說:「計劃是今天下水後,讓我在水裡穿裝置動手的……可是米拉小姐太漂亮了,我們一幫沒用的,都不敢下水……不是,你們早有準備。」

被提及的米拉在人群後面,看了賴石頭一眼,張了張嘴,最後沒說話。

「好了。」盜墓哥說完擺了擺手,扭身準備走向李團長。

「不管怎麼說,事實,這兩天你都是有機會動手試一試的……」溫繼飛在身後說。

盜墓哥背身的腳步停住。

傳統夜搶肉,他被老兵扣住了,這大概並不是什麼致命的事,當時其他人也都在笑鬧議論,可是韓青禹,第一時間已經回頭救他……他當時因為這個還愣了一下,後面幾乎就是被韓青禹硬拖著走。

這是一件很小的事,但是那一刻黑暗裡的火光偶爾晃見的眼神,讓他沒辦法下這個手。

不過就是這一條,賴石頭想了一遍,還是選擇沒說,他習慣了,不去承認一切溫暖的存在。

「你真的叫賴石頭嗎?」韓青禹最後問。

「真的。」賴石頭點頭,似乎因此而真的有些開心,笑著說:「也真的是那裡人,那樣的十幾年,那種命……孤家寡人。」

「那也不至於要去毀滅人類什麼的吧?不至於要去做那什麼,清白煉獄。」楊清白有些難受。

「其實我也不太懂。」賴石頭頓了頓,說:「但是我,本來還有一個妹妹的,後來我攢錢,賣血,好高興讓她去讀初一……再後來,她突然,就沒了。」

「他們說,他們說,欺負我妹妹的那幾個人啊……都未成年,所以沒事。其實有一個成年了的,我知道,但是也沒事,他證上面未成年。。」

「後來,那個律師,校長,村長,我都去找了,我跪著求……可是沒用啊。」

「那就沒辦法了……只能是我這個哥哥,來替妹妹要回公道。」

「我把他們全殺了。我以為我會死,也準備死……可是沒有,有個人幫了我,他還給我吃,給我穿,還教我文化,教了我很多,兩年……」賴石頭說到這回頭,看著李團長,「別的什麼我都會說,但是他是誰,我死都不會說的……其實大概我說了你們也找不到他,在我來之前,他也已經離開了。」

說完,他轉回去,獨自朝那幾個戰士走去。

「那你他媽的既然下不了手殺青子,他們也死了……你就不能像李團長剛說的那樣,不吭聲,忘掉過去,真的當一個蔚藍的人嗎?為什麼還要跳出來?!」

溫繼飛在身後吼。

此時賴石頭已經走到,並站在幾位戰士面前……沒人動手,他低頭沉默了幾秒鐘,然後又仰頭看了看天空。

「你說得對……可是,我憑什麼為這樣的世界而戰啊?」

就算有好的人,就算有我喜歡和留戀的感覺,和不想毀滅的東西……可是,我的人生,我憑什麼,要為這個世界而戰?

賴石頭,是一個已經沒有任何支點的人。

清白煉獄總是在找這樣的人,甚至,他們製造這樣的人。

盜墓哥就這樣,跟著李團長的人走了。

韓青禹回來後私下去問了李團長,他會不會死。

李團長說:「不會,審訊,勞動,吃飯……」

…………

所以,11宿最先離開的,是盜墓哥。

然後是楊清白。

秩序軍團接人的車先到,他背了行李上車,在車窗口接住米拉拋來的蘋果,比划著咬了一口……捨不得吃,笑著用手摩了摩,放進口袋。

「以後我來給大家開飛機。」

車子開走的時候,他說。

剩下的人也要換地方,去第九軍穿甲階段的全軍訓練基地。老兵教官們就不去了,張道安還會去,米拉也會去。

他們要下午才走。中午那一餐,耿爺親自下廚,做了全部新兵的飯。

新兵們吃飯的時候,他就一桌一桌,瘸著腿慢慢走過去,粗聲粗氣地說:「滾了,總算滾了……下次回來,你們他娘的,就可以跟我點菜了。」

飯後,老耿和李團長、參謀長等人一樣,站在三面樓前給即將登車的孩子們送行,只是他獨自站在角落揮手。

告別的場面,和教官告別,和老兵們告別,和女班長們告別……

聽說這最後兩天,新兵里有男孩做了男人,當然,都只是傳聞。

「勞簡那貨怎麼也不來送送咱倆?」溫繼飛登上車,把行李扔在韓青禹腳邊,坐下說:「這也太無情無義了。」

韓青禹其實也有一樣的疑問,不過他更大的疑問,是瘟雞為什麼在這。

「不是,你上來幹嘛?」韓青禹有些無奈、茫然和鬱悶,之前告別的時候,他就已經很努力控制自己的情緒了,聽瘟雞說他可能選去拒絕者,才安了很大一份心。

溫繼飛整個人朝後一靠,得意笑起來,說:「跑了跑關係,弄了個官當,以後管理你們。」

車開了,大黃狗追車瞎跑。

沒人敢吱聲。

張道安在第一排探出車窗回頭,說:「34473,回去……看家。」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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