晨光下的封龍嶴,天藍水清,平靜的日子一如過往。

村民們一早大體都還不知道這個世界發生了什麼,照常早起吃飯,準備上山、下地,開始一天的辛勤勞作。

而在周邊駐守小隊的視角里:情況似乎確如蔚藍所通報的那樣,在全球27座城市遭到大尖集中覆蓋後,其他地區,反而都變得更安全了一些。

因為拒絕者的監測發現大尖散船不再游弋,從昨夜開始,全國有超過百分之七十的山區小隊都接到了調動指令,開拔去往中心城市支援、參戰。

當然,駐守封龍嶴周邊的這支無編號小隊沒有,他們被強調要留下,並且加強警戒。

這支外編小隊直接受命于軍團參謀總部,在這裡駐守防禦,同時秘密保護似乎已經失去一切記憶的姜龍池上將,安度他人生最後的歲月。

因為被禁止接觸和調查,小隊的戰士們實際並不知道,山灣公路邊,那戶接納、贍養了姜龍池上將已經三年的善良人家,那對中年山民夫妻,其實還有別的身份。

「我聽著昨個夜裡過路的車很多,路上石子喳喳響了一夜,還以為今早生意肯定會好呢。」

韓友山站起來的時候捧著飯碗,把筷子別在托碗的手指間,空出一隻手,準備去拍一拍柜上的電視機。

電視機正冒著雪花呢,因為山區信號一向不好,這是很平常的情況,很多時候拍兩下就有畫面了。

「可不是嘛?把我開心的呀,做夢都在數錢!」坐在桌邊的張潔霞抬頭,有些哀怨地嘟囔說:「結果也不知道他們都趕什麼,就唰唰那麼過,連個停車買煙的都沒有。」

夫妻兩個並不知道,這些著急忙慌過路的車輛,其實絕大多數都來自本省和鄰省,那些還沒遭到攻擊的城市。

蔚藍說這些城市現在是安全的,可是人們並不都信。

於是其中有一些,有自主逃亡條件和能力的,連夜就先動了。當城市不再安全,他們決定就往山村跑,往最偏遠的地方跑。

「大師啊。」張潔霞轉頭喊了一聲,是那種很熟悉,喊慣了的語氣。

其實這三年中有一陣子,夫妻倆試過喊姜龍池為「青子他干爺爺」,但是這詞兒實在太長,太拗口了,最後還是圖順口,喊回了大師。

「嗯?」一身和尚打扮的龍池大師,嘴裡一塊酒糟肉,一大口飯,含糊抬頭。

這要是晚上,他面前還得有一壺小酒。

村民們並不因此懷疑他是個假和尚,周邊一帶都傳言,龍池大師是有真功夫的,只是平常不怎麼顯露而已,有人曾見他一躍上了屋頂。

「我說你那個算命攤子,今天就別擺出去了吧,看著好像沒人會停車的樣子。」

其實要是算命攤子擺出去,今天生意說不定會特別好,危難關頭,總有人會相信這些,想問一問前程。

不過張潔霞並不知道。

「行。」老和尚扭頭看看門外,笑說:「那我一會兒去村裡轉轉……放心我不走遠,不會走丟的,阿彌陀佛。」

這三年間,老和尚走丟了好幾回,每一回,韓家兩口子都會帶著村民不分日夜出去找他。老和尚不記得很多人,但是只要看到韓友山夫妻倆,就會想起來,尷尬賠不是,然後跟他們回來。

「啪,啪啪……嗤,嗤!」

拍擊之下,電視畫面突然閃出來。

「哦喲!」韓友山被畫面中出現的大群怪物嚇了一跳,心說怎麼這一大早的,還放起電影來了?

再一看,電視畫面上角沒有台標。

「不會是收到外國台了吧?」他說。

同時間,老和尚聞聲轉回,眼睛看著電視畫面,緩緩怔住。

蔚藍24小時循環的畫面,此時正放到那些戰鬥的畫面:大片的梭形飛行器降落,大尖猙獰可怖,戰士們拔出戰刀,吶喊著衝鋒向前,源能裝置在轟響……

…………

「哎喲。」當畫面轉回領導人的講話,張潔霞終於聽懂了,心口一慌,筷子就掉了下來。

其實這些年關於「世界末日」的傳聞很多,以至於這裡的山民們,都已經很熟悉這個詞,但是過往每次的傳言,最後都會不了了之,日子還是一樣過。

「這回,好像是真的。」張潔霞愣愣說。

「嗯,外面那些車子,估計就是城裡逃亡出來的。」韓友山點頭。

「那,那可怎麼辦啊,青子他爸……咱們跑不跑啊?」張潔霞一時間慌張害怕得眼淚都下來了。

這個家平日裡是她做主,喊丈夫的用詞根據心情不同,喊法也不同,有比如「哎」、「喂」、「那誰」、「韓友山」等等。

但是真到了關鍵時候,沒主意了,還是自然地選擇依靠和聽從丈夫。

往往這種時候,她就會喊他,「青子他爸」。

「沒事,沒事啊……你看,這不領導人都說讓咱別怕呢,說咱們這些地方都還安全。」韓友山自己也很慌,但是努力鎮定,伸手用力抓了妻子胳膊說:「他老人家還讓咱記得把地種下去呢。那些怪物估計不來咱們這種地方,不搶糧。你看那不,那麼些車子,都往咱鄉下跑呢……咱還能再往哪跑啊?」

張潔霞:「……嗯。」

「再說咱要是跑了,青子回來,可怎麼找咱們?」韓友山努力克制著顫抖,喃喃又說道。

張潔霞眼睛睜大一下,「哎呀!這怎麼辦?咱青子還在部隊呢,這可怎麼辦啊,青子他爸……」

這能怎麼辦呢?除了等。

韓友山想了想,安慰妻子說:「沒事,咱青子在部隊呢,部隊有槍有炮,肯定最安全。」

「那,他們會不會去打怪物啊?」

「不會的。」韓友山轉身指一下電視,說:「電視上說,這次怪物有別的軍隊在打,好像叫做什麼蔚藍……」

這瞬間,有些泛雪花的電視螢幕,畫面正好定格在最後一張,「一人一城,獨戰長街」的照片上。

照片是從高空捕捉的,畫面中的人物並不清楚。那個持握藍色星光柱劍站立著的人,也並沒有抬頭。

但是韓家兩口子看著,都愣在那裡……

他們已經有四年多,沒有見過他們的兒子了。

「青子他爸。」

「嗯?」

「這人,明明就看不清,可我咋覺得眼熟呢。」

「嗯,我也有點兒。」

「那他,不會是?」

「不會的,估計就是咱倆想多了,所以覺得像。實際你沒聽介紹嗎?電視說這個是很厲害,很厲害的人……就咱那兔崽子,高考兩回他都考不上,他還能超了個級?!不會的。」

韓友山說著一轉頭。

「哎呀,大師呢?」

張潔霞也轉回:「大師?!」

「不會是嚇著了吧?」

「可別跑丟了啊,這關頭……」

夫妻倆著急起來,說話一個往前門去找,一個往後門去找。

這時間,側面大師自己的房間裡,姜龍池關著門,伸手有些顫顫巍巍的,打開了牆邊的儲物柜子。

在柜子底角,他找到一個有些舊,但是質地堅韌的背包,緩緩打開……

一套刻著編號的源能裝置,和幾塊源能塊,呈現在他眼前。

「是了,我好像是個將軍。」

「我是殺那些怪物的,好像殺了一輩子。」

「……」

三年了,姜龍池已經又忘卻了更多東西,甚至他忘記了那年,他是從海上來的,本來要和一伙人去另一個地方。

他所記得的,就只剩下這些,裝置和戰鬥。

憑著身體的意識,幾乎毫不費力,姜龍池上將就把裝置穿好了。

穿好後,他才發現自己的手還空著。

「應該有武器的。」

「……我好像有一把小斧子。」

「嗯,我斧子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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