李凡並不是控制不住自己的手,下意識去摸李無垢揩油,他就是故意的……呃,這麼說好像也不對,其實他是在暗中試探李無垢的修為。

因為李無垢的情況實在有點奇怪,不正不邪的,你說她這鬼叫著飛天,刀槍不入,手指還能伸長了扣人眼珠子掀腦門的功夫,怎麼看怎麼像邪派的魔功,一點都不像是玄門正宗的功法。

玄門雖然各種高傲自大道貌岸然陰險詭詐虛偽做作鉤心斗角,但至少這些正宗的練氣功法,一般是臟腑經脈的呼吸修行正道,延年益壽,還有強生健體的功效,很少涉及到形體的劇烈變化,至少外觀看起來還一副仙風道骨的嗶樣,哪怕是至真顯化,靈真士載和那個青陽老魔,雖然個人的人品卑劣,手段下作,但修行玄女正宗法門的古修士,從形體骨骼上依然還能看出人類的範疇,不至於和某些見不得太陽的魔道似得,整的人不人,鬼不鬼。

但李無垢這情況又不大一樣了,李凡檢查了一下那顏琴的頭蓋骨,從傷痕軌跡,血溢濺射和骨片飛散的現場來看,她的手指居然是真的和鬼片里一樣,暴漲了三尺!在夾住寶劍的同時,還打穿了對手顱骨!一般的道法可沒有這種功能吧,難道真是披著皮的妖怪?

所以剛才李凡就藉機摸了一把,小小試探了一下李無垢的經脈根骨,對方確實是人類,經脈運行的炁是實打實的道息,純正不邪,確實是過了雷劫的玄門道體,而且資質確實不錯,目前是李凡接觸的人中資質最好的,大概也就比他自己差一些,想必能得峨嵋傳承,至少也是個上品的。

另外說到峨嵋的傳承,她背後那副刺青,也確實是正宗才會供奉的玄女之像,這個世界,這種級別的神像本身就有驅邪辟煞之威能了,若有妖氣魔息根本掩藏不了,可見李無垢絕非什麼域外的邪魔。不然李凡見了,也該有所反應才對……當然也不是沒有反應,是沒有那種反應,不是沒有那種反應,總之大家意會好了……

因此現在李凡也不大好判斷對方的情況,人人都有隱秘的機緣,直白問別人的傳承也不好。只能說從目前的情報看來,可能是李無垢因為一些遭遇,性情比較偏激,峨嵋的傳承也沒得全,因此功法練得似是而非,有誤入歧途的風險,但更多的還是古怪。

李凡也不懂峨嵋那邊的傳承是咋回事,也不好指點什麼,就暫時先這樣吧。

「欸我去啊!你怎麼又脫啊!」李凡這邊一走神,扭頭一看,差點眼珠子都瞪出來了。

這會兒天上的黃符殺劫還沒過去,剛才李無垢就發揮散修傳統,去撿裝備摸屍體了,一扭頭她居然又在現場換裝,把那粉衣仙子給扒得赤條條的,仙家裙裝自己換上。

好吧,畢竟她身上的血衣是戰損版的嘛,大腿都遮不住,李無垢也不喜歡被某人上來動手動腳的,而那顏琴大半個腦袋都碎了,青衣被血肉粘的到處都是,反倒是另一個被飛劍斬首的切口平整,血都噴出去了,沒有弄得多髒,倒也可以理解……

個鬼啊!換衣服也就罷了,但她還伸手一晃,把那仙子的臉給摘了下來,貼在自己的鬼面具上!

那張假臉居然還如活人一般嬉笑開顏,血色還挺紅潤的,壓根看不出是一張皮,大概那面具也有某種自帶幻術的邪法器吧。

只是不管什麼幻術都對李凡沒用,他現在就是能實打實得看到李無垢的面具上,貼了一張人臉,血淋淋的,空蕩蕩的眼眶底下透出李無垢的眼珠來,叫人毛骨悚然。

李無垢一邊用那粉衣仙子的金釵挽住頭髮,一邊解釋道,「等會兒不是還得進軍營,破煉屍大陣麼?難道你打算開著殺劫,一路衝殺,屠進軍營嗎?我以前也不大在乎,但得了真傳才悟到,殺戒破的太多,若無對應的法門化解,於修行也無甚裨益。

我這法器可以幻術偽作死者,避一時之險,三天內不會叫人算著跟腳,裝作空桑山的修士闖進去就是了。對了,現在我就是空桑山顏琴了。」

「這也是峨嵋的傳承?」李凡皺眉瞅著那鬼面具,這玩意太邪道了,不過人都是他殺的,李無垢廢物利用,也不好說什麼,心裡只猜測她那個撕面女的外號就是這麼來的。

李無垢卻不願多談,「你不如也換一身甲冑,免得露了破綻。」

她說的也不無道理,但李凡突然想到了個點子。

他去把那和尚的僧衣剝了,往身上一披,又把平頭修了修,一手拿著念珠,一手合掌道,「南無不動如來,貧僧法克,在離國天台山掛單。」

他抬起頭時,臉面陡然一變,變得和地上的死人頭一模一樣,把李無垢都驚住了。

「居然有如此玄妙的變化之法!玄門正宗果然名不虛傳!」

其實這也是墨山太素道的變化之法,捏個臉比捏個魔神容易多了,等會兒潛入軍營,正好可以用死和尚的臉。

李凡偽裝成僧人,除了因為甲冑穿脫起來太過麻煩之外,還因為他有點猜到,顯化說的『死門道已經在北方絕跡多年』,是藏到哪裡去了。

是的,釋家。

如果李凡記得不錯,也不可能有錯,當年他第一次入殺劫,就是被天台山的法寂,一道劍炁斬斷了一條手臂!當初那劍炁的路數,與剛才這和尚偷偷摸摸陰他的一劍,絕對是同根同源的!在李凡這個正牌北辰劍宗嫡系掌門傳人面前玩劍炁,那簡直就是關公門前耍大刀!他一眼就瞧出是以陰陽之氣為根基的劍氣變化,比乾坤飛龍劍還劣了一籌,又怎麼可能瞞得過他呢!

而且那法寂的弟子普相,手裡就曾有個綠骷髏,同顯化給他的這枚金骷髏,皆是死門道秘傳的摧顱御首之法,骷髏中暗藏了坤艮生死劍!如此多的類同,已經不能單純得用巧合來解釋了!

李凡還記得鐵佛寺的法覺曾經說過,震國主曾經數次召開捨身侍佛水陸法會,只要交萬萬錢,就有震國下賜的僧牒,可以行走十二國傳道的正經出身。

所以如果他猜的不錯,死門道應該就是花了點錢,從蕭國主那買了正經的出身,偽作正道,藏身在釋家之中!

離國天台山那樣的地方只怕絕不是個例,艮國是死門魔道發源的大本營,搞不好這一家不僅沒有絕跡,還欣欣向榮,利用軍閥混戰的良機,發展了不知多少死門魔道的餘孽呢!

「不過法克是什麼道號,莫非也是二哥相識之人麼?」

「看到你這樣子順口取的,咳咳,好了走吧,殺劫開了。」

於是收拾了一地垃圾,當然主要是給李無垢這窮困的拿去了,頭頂遮天的黃絹也正好燒完。為了避免遁形身法暴露身份,兩人直接飛天而起,往橫海軍大營方向飛去。

其實問題不大,橫海軍一次能拿出六個元嬰來看守煞屍大陣,已經是不小的勢力了。這會兒六個元嬰死光了,軍中已經沒有真人境界的修士。雖然依然有許多金丹境界的供奉和士兵,但他們也不敢阻攔兩個元嬰真人。

遠遠看到粉衣的仙子和光頭和尚兩個回來,自然不敢上來阻攔,就任由他們大搖大擺得飛過軍營防線,直接追蹤沖天煞氣的方向,抵達封閉在一處峽谷中的煞屍煉屍大陣外圍。

從雲端居高臨下得一看,可以看到這峽谷的地勢也有問題。山勢地形也專門被人為策劃修改過,產生大量煞氣的陣眼就在峽谷中間。其他方向不是有山地限制,就是有大軍布防,只順著西南,東北的方向,把坤位和艮位露出來,一線直穿谷地。

此時就正有大量的人型的煞屍屍潮,數以千計!皆被黑龍般沖天煞氣所吸引,從西南的坤位直撲入山中,直衝陣中!

這些煞屍堆積廝殺在一起,爭奪煞氣的滋潤,而時不時的,又有極少數煞屍,蹣跚著從東北方向走出去,也不知吃飽了還是怎麼的,殺意大減,還在鈴聲法咒的吸引下,乖乖得被艮門口營寨法陣中,許多金丹境界的供奉,用鐵索符咒之類的手段捉拿,畫上符咒穿上重甲,相互間用鐵鎖串連,列成方陣整軍待命,大概就是煉成的屍兵了。

看那規模,營中煉成的屍兵亦有上百,只要假以時日,只怕這裡成千上萬的煞屍,就能直接煉成一支魔軍!

「這是坤艮死生之門!」

李凡猛得扭頭,只見李無垢正一邊觀望,一邊飛指掐算,在煞風中沖李凡說道,「九宮內中五土,坤居二,艮為八,二五八土氣相貫通,艮為山為止為起,既司死止,亦開生機!

是以奇門遁甲,以艮為生門坤為死門,以坤為人途艮為鬼路!這種規模,太誇張了!這已經不是人力可以彌補的了!僅僅是橫海一鎮,根本做不到這種地步!

我若算的不錯,此地往下,只怕就是中原龍脈,艮國的氣數所在!坤艮之局……艮坤兩國天下大亂!仙脈鎮守已經斷絕了!說不定坤國那邊,也有類似的布置!

有人用這天下做了一局,把人煉成鬼!」

好傢夥,李凡也只能直呼好傢夥!

原來這就是三大派!這就是中原級別的勾心鬥角麼!

又是突襲坤國,又是十絕陣,而神教這局棋的致命一手,居然下在這裡麼!

往南就已經是棣州了,無險可守,過了艮河就是中原,

假如玄門仙宮被西邊吸引了太多的注意力,那這裡突然出現一支魔軍!無論是突然南下,直撲三垣!還是翻山越嶺,西進乾國!局勢都可能不堪設想!

好傢夥……人家神教不是和你鬧著玩的……他們先動手,是因為真的有機會能贏的!

「二哥,這裡的事情做的太大了,不管幕後是什麼人,都已經不是我們得罪的起的了。」李無垢確實是聰明的,她瞧出了這陣勢,也就有了判斷,「你說橫海軍中有神教支持,他們能在光天化日之下煉屍兵,肯定已經有部分玄門的默許了。比如空桑山……」

李凡眯起眼,點頭同意她的判斷。

坤艮死生門,坤艮生死劍,死門道……神教絕非勢單力孤,以一敵二,他們有著大量隱藏在暗中的支持者。

當初玄門能夠狙殺仙帝,就證明仙宮十二國的江山絕非不可撼動的。而今三垣勢衰,中原被玄門各派瓜分殆盡,其他勢力就算比不過玄門勢大,也得爭奪自己的出路。也不過就是風水輪流轉,三大派新開一局,各方勢力落子無悔罷了。

李凡看向李無垢,「有辦法破壞這煉屍大陣嗎?」

後者仔細想了想,無奈搖頭,「此地煞氣沖天,靈炁依然如此浩大,我只怕這地脈已經被打通了。除非坤艮兩地的仙宮重建,再立封神榜,布陣鎮魔宮鎮守住兩頭的死生之門。否則此類煉屍的法門根本無法禁絕。而且最好也不要破壞此陣,這些煞屍已經被那煞氣吸引,聚集在這了,萬一陣毀了四散開去,只會徒造殺傷。

一定要插手的話,或可助那黃天道一臂之力,叫他們將附近的人口轉移走了,可以一時斷絕煞屍的來源。但是這些軍閥只要再從別處劫掠人口過了就可以煉了。而且這煞氣越來越多,早晚也會把附近的人口都感染了……」

李凡雖然皺眉,卻也得承認李無垢說的不錯。

毀了這個法陣,煞屍會四處流竄。殺光所有的煞屍,地脈依然還在這裡,什麼時候一個不注意,都有人過來煉一批煞屍!他總不能住在這看門吧?

要治標治本,就得恢復艮,坤兩國,或者至少其中一國的國統,重新建立仙籍封神榜,布置鎮魔神宮,把死生之門這個局給破了。

要是以前那個橫掃六合,威壓天下的三垣,有那麼多仙軍神將靈官,搞個鎮魔台那當然是輕而易舉。但現在麼,艮國這麼多年都沒法擺平地方軍閥,坤國那直接給神教精銳盡出,硬頂回來了。那還怎麼解?

而且這還只是艮國一個地方的屍兵呢,誰知道其他地方還有什麼東西?

說真的,雖然抱怨沒用,但李凡覺得還是得說一句,這些年玄門太特麼拉跨了。

明明他們才是現階段三大派綜合實力最強的一邊,但一個兩個的,不是躲在山裡閉關修仙,就是縮在書房溫科考試,要不然就是勾心鬥角,自相殘殺,一個辦正事的都沒有!

你看人家仙宮,雖然籌備了三年多,十幾萬人拉跨死光了,但不管效果如何,好歹也算是有所行動了吧?可玄門這會兒,還在慢悠悠得聯絡『準備西征神教總壇』呢!

還遠征總壇,說真的這要是沒有李凡穿過來滿地圖得跑,只怕離國的血神,巽國的獸之子,東海的煞章魚,已經全特麼一起爆出來了!中原早特麼天下大亂了好嗎!

好吧,也不能全怪玄門的老頭老太整天修仙不做事。

歸根結底,神教能屢次動手,占儘先機,就是因為天時大變,煞氣越來越濃,變異越來越多,玄門仙法則被煞氣體系克制,越來越落後於時代了。

而神教的元神法,卻與煞氣帶來的身體變化沒有太大的衝突,所以他們完全可以無所不用其極,奇思妙想得瞎來,反正舍奪什麼不是舍奪,真的一點損失都沒有。

如果用這個世界的話來說,那就是天下大勢,正在神教的一邊。

如果太極世界的環境,一定會無可逆轉得改變,這個世界的人類一定得選擇一條出路的話。或許從最終的結局來看,無論玄門做什麼,都逆轉不了天時,可能最後神教的道才是正確的。

但現在,李凡依然打算和神教懟到底。

畢竟至少現在,他的道心還是根植於人心的基礎上,所以也必然要站在人的一邊。

不要說什麼看大局,能不能活到看大局的一天都不一定呢!

反正他看到現在,神教的『大局』里,死的人那真不是一個兩個的,是不可勝數,太特麼多了!

如果人類,一定要如同這些煞屍一樣,作為一個不適應環境的舊物種,消亡在這個行星的歷史上。

那麼就以人類的身份而活,直到終章的審判到來之時,作為舊世界的殘渣,瀟洒痛快得道別,坦然迎接註定的毀滅吧。

李凡什麼話都沒說,只是看著眼前無邊無際,從天邊擁入生死之門的屍潮,一時也想不出辦法,就任由思緒散漫得走神。

而李無垢則目瞪口呆得,看著李凡的身後,浮現出一具若有若無的紫色人形,宛如投影,在夕陽投下的輝光之間,逐漸成型。

那人型面目飄渺,看不清眼眉,面上只有星光點點,宛如斑斕璀璨的星海天河,而頭頂一輪虛月般的紫色炎輪,大如車蓋。

而此時,從那人型的額頂,伸出鹿角狀銀色枝杈,上頭又一朵一朵,接連開出三朵烏蕊紫瓣的黑色曇花!

哪怕李無垢覺得什麼場面沒見過了,此時也是咋舌不已。

「居然,開三花了……怎麼看看煞屍,也能凝華道心,結成道果的嗎……嘶……玄門道子,恐怖如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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