許銳鋒變了,變得和以前不一樣了。

以前的他,是謹小慎微生怕別人看出些許端倪,如今變得大刀闊斧,恨不得把褲腿子拉到腚根兒,讓你看看那兒有幾根毛。

北滿,百樂門,許銳鋒站在大廳里的時候,殷會計殷勤的迎了過來,原本金碧輝煌的舞廳在經過新一輪裝修後,更加富麗堂皇,裡邊的姑娘和城內富賈們在歡樂中竊竊私語,仿佛生活於太平盛世。

殷會計滿臉堆笑:「許爺,您可算來了,快瞅瞅咱的百樂門吧!」

「吊燈,義大利,沙發,義大利的,就連這地板上的大理石都是打雲南運過來的,別說北滿,就算是原樣搬去哈爾濱,這也得有一號。」

許銳鋒看著燈火酒綠的歌舞廳,瞧著洋妞在台上翩翩起舞,翹起了嘴角,還真有點一方霸主的意思。

「怎麼才這麼點外國娘們?」這是許銳鋒在百樂門裡發現的唯一一點美中不足,曲光在的時候,洋妞可是滿地走。

殷會計立馬推脫責任說道:「這您可怪不得我,人家曲光是拍花子出身,當然手裡有現成的人脈,現而今您把這百樂門交給我了,我連這些姑娘都是花重金從哈爾濱、上海等地專門翹來的,上哪找那麼多洋娘們。」

「許爺,再說了咱這生意也不比以前差,不是麼?」

老許不置可否的沒回答,生意倒是真不錯,可那也是日本子封城之後這幫有錢人都憋壞了,想要找個地方發泄,只是……萬一呢?萬一日後北滿又開了一家更好的呢?

他剛想用這番說辭應對,轉念一想,算了,自己是北滿坐地炮,誰敢不打招呼就在自己的地頭上開場子?更何況,這都什麼日子口了,哪還有心思管這麼許多?

「我去洋行看看。」

說罷,轉身就走。

殷會計在後邊恭送道:「那明兒我把帳本送您辦公室去啊?」

自打百樂門重新開張,殷會計就在監獄和百樂門之間兩頭忙活著,還別說,這半男不女的還真明白有錢人的喜好,給姑娘們定製恨不得開氣開到大胯的旗袍後,那幫子富商恨不得用眼神往人家褲襠里鑽,生意能不好麼?

這些日子許銳鋒自己的花銷,給曲羨明、四寶子那幫人的花銷幾乎都從百樂門出,還養著一整個監獄的獄警,可以說是幫了大忙,就算是生意上有點疏忽,老許也不好說什麼。

至於洋行……

許銳鋒來的時候,只看見零散的幾個人,王大江正在辦公室里發愁呢,老許一到,跟看見了救星差不多。

「我的許爺,您怎麼才來啊!」

許銳鋒沒明白什麼意思,問了句:「怎麼了?」

「還怎麼了!」王大江都快哭了:「自打咱洋行出事以來,原本的工人全都辭工了,火車站的生意,咱因為手裡沒人算是接不了了,加上曲光死後城裡的富商都沒看明白事態具體走向,也不敢和咱輕易合作,這眼看著半個月都過去了,還沒有一擔生意上門兒呢。」

洋行和百樂門不一樣,百樂門那種地方是越鬧越不怕鬧,就算天天開槍,人也烏央烏央的往裡進。洋行是求穩的地方,外國人的貨到了北滿向內銷,肯定得找口碑好的央行合作,以前的曲光可以,乾了那麼長時間也沒出過問題,現在不成了,誰知道你許銳鋒會不會做生意?加上工人們膽小怕事,有在你這擔驚受怕的工夫還不如去火車站扛大包,反正都是賣苦大力。

「沒想什麼辦法麼?」

面對老許的詢問,王大江跟徹底沒轍一般說道:「還能想什麼辦法?」

「我打聽過了,咱原本的生意差不多都讓人給搶了,就因為曲光讓咱關進了獄裡,這北滿一夜之間多出兩家正兒八經的貿易公司,專門負責在火車站接國外商人從海爾濱轉往東北各處城鎮的貨……」

許銳鋒聽到這兒點了點頭說道:「行,這麼著,你讓洋行里的人先把手裡的事都放放,先回家過十五,等過完了十五在回來上班,這段時間工錢不差,該給人家多少就給人家多少,一切事,等十五以後再說。」

王大江一臉諂媚的問道:「有主意了?」

許銳鋒笑著,沒說話。

他有什麼主意?

不過是想著趁這幾天的工夫摸清楚宮本明哲的規律,把這小子幹掉以後遠走高飛去找媳婦!

反正溫婉都逃出狼窩了,他也給老於提了醒,對繡娘有了交待以後,這北滿已經沒有什麼值得留戀的了。

至於能不能走得了,又或者三木會不會對自己提前下手……這些對於許銳鋒來說,都無所謂。

所以,老許能在晚半晌出來逛生意,還能在深夜裡和監獄那些獄警聚集在大辦公區靠著兩個海碗、三顆骰子『嗚嗷喊叫』一玩就是半宿,甚至他的身影還出現在了一家按摩院,第一次讓人伸手觸碰了自己的後背。

一個殺手,讓人觸碰自己的後背,以前這種事許銳鋒聽到就覺著可怕,如今?

他雖然自由自在的活著,卻感覺一切都失去了意義,似乎溫婉的離去帶走了自己的靈魂。

……

清晨。

許銳鋒六國飯店醒來時,伸手扶著頭疼欲裂的腦袋緩緩起身,他發現自己身上除了白襯衣和秋褲以外,外邊的警服已經不見了,伸腿打算下地時,連自己的鞋都不知道去了哪。

這是怎麼回事?

當、當、當。

房門被敲響那一刻,許銳鋒還是條件反射一般的伸手摸向了枕頭底下,可衣服都沒了,摸枕頭底下又有什麼用?沒想到是,枕頭底下那熟悉的觸感,讓他喜上眉梢。

「進。」

老許喊了一聲。

嘎吱。

房門被服務員推開了,漂亮的女服務員捧著許銳鋒的衣服、拎著他被擦好的鞋走了進來。

「許爺,您的衣服已經洗好了,還有鞋,也擦過了。」

許銳鋒抬頭看向了他:「我的衣服?」

「哦,昨天晚上您來的時候實在喝了太多酒,是王大江王部長送來的,您的衣服和鞋也是他脫的,還專門吩咐在上午十點以前絕對不能打擾,所以,我才十點一刻來的。」

昨天晚上?

許銳鋒想起來了……

昨天王大江讓洋行的人回去以後,他們倆去了一家洋人開的酒吧,王大江用『帶您老見見西洋光景』為由,領著許銳鋒到了一個滿眼都是紅鬍子藍眼睛的世界。那兒,你什麼都不用忌諱,摟著洋娘們敞開喝,哪怕兩邊都不知道說什麼,可撞了兩回杯以後,也聽明白了『切死』是『乾了』的意思。

那王大江還嘚嘚瑟瑟的問一個會中國話的洋人:「我們這兒天天打仗你們不害怕麼,怎麼跑這兒做買賣來了?」

一個棕發男人自豪的說道:「我背後有偉大的日不落帝國,即便是你們和日本人真的開戰,他們也不會動我的酒吧。」

那個男人好像喝多了,摟著王大江的肩膀說道:「假如,有一天你們被打的沒有地方跑了,可以到我這裡來,活命沒有問題。」

許銳鋒記憶中最清晰的,就是自己聽完這句話以後和王大江對視的目光,那目光中充滿了苦澀、茫然、無助,和那麼一點點不服。

老許:「我寧願死街上。」

王大江:「爺,我死你旁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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