寧國侯直至宣城凌離開,眼梢未抬,茶葉順著茶杯邊就著水輕擦過薄毅的唇角,這才將茶杯拿開,瞥一眼,自言:「紫陽毛尖究竟是什麼味道?」

還記得有一日,房內的伏案上照常一壺泡好的茶水,卻不同往日過濾的洞庭碧螺春,而是直接存留茶葉紫陽毛尖。

即使他嘗不出味道,可他還是覺得彆扭,就像一種習慣,喝了六七年的過濾茶水,忽然換一種風格,著實令他接受不了。

叫來夕顏,才知道是若夢所致。她干預了他的生活,不得不承認那一刻他心生怒意。

她是多喜好這一種茶葉,出個遠門也要打包帶上,或許是因為這茶葉的香味與之不同,可惜,他永遠嘗不出,聞不到。

想著,兩手擊掌,霎時暗衛不知從哪裡冒出。

「國候,她在尋櫻湖畔。」遲疑一番,繼續道:「六王爺的暗衛也在暗中尾隨若姑娘。」

當國候說讓他跟上跑出去的女子時,他很驚訝,要知道,暗衛的用途,不是用在這等小事上。

「知道了。」

看來是被他氣得不輕,一口氣跑那麼遠,還跑到湖畔去,怎的,氣得想跳河。

蹲坐在湖畔石坡上抱膝的若夢,望著對面農家燃起的炊煙。

不知不覺已到晌午,難過的心緒也淡得近乎殆盡,只是還與那人嘔著氣,一時不想回客棧。

身旁一陣風拂過,抬頭一看,立馬又別過頭。

她的小動作沒逃過寧國侯的眼睛,眸光斂了幾分,嘴角卻不禁微微上揚女子都這般喜歡慪氣?

只不過,這種事情出現在若夢的身上,很是稀奇。

尋櫻湖畔女子蜷縮蹲坐,男子負手而立,此情此景那樣和諧般配,煞羨旁人。

可誰又能知道,女子想讓身邊的男子死,為的就是徹底逃離他。

「打算坐到什麼時候?」

終於寧國侯出聲打破了寧靜,她在心裡怪了許久,怪他不懂她,可她又何嘗懂他呢。

一時是令人生厭的冷漠,一時帶著不可抗拒的溫情,哪個才是真實的他,看不透,現在的寧國侯實在是奇怪極了。

甚至,自己的情感她都快不懂了,明明心裡喜歡的是鄭晏,還喜歡的死去活來。現在,為什麼面前的男人會如此容易地就挑起她的情緒。

「我看過一本書,裡面有一位名喚賈寶玉,另一位名喚林黛玉的。賈寶玉前世還是赤瑕宮神瑛侍者時,天天為前世是西方靈河三生石畔一株絳珠仙草的林黛玉澆水。兩人各自投胎後,今世換林黛玉為賈寶玉傾盡一生的眼淚,以報前世澆灌之恩。」

講完,寧國侯微微側身仰起頭:「是不是很悽美?」

靜靜地聽著他講著她從未聽說過的故事,悽美是悽美,那是什麼書,講些愛恨纏綿,是大家閨秀能看的?前世今生真的有麼?她的腦子裡裝的是些天方夜譚。

「最好將你愛耍性子的壞脾氣改了。」

氛圍才稍稍好了一些,從他嘴裡不緊不慢吐出的一句話,差點沒將她氣得背過去,她講了這麼多,他究竟有沒有聽,虧她一剎那還失神了。

該改脾氣的是他,不是她,他究竟自我感覺有多好。

沒有共同語言的單細胞生物,刷的,若夢起身,拍拍身上的灰塵,從石坡和他之間穿過。

不知是她擠過的力道太大,還是他沒有防備,一個習過武的高健男子活生生的被撞進湖裡。

聽著後面一聲巨響,若夢緩下才邁開的步子,停在湖旁楞了一下,轉身看著游兩下準備躍上岸的男子,很不厚道的笑得很狂野。

指著微有些狼狽的寧國侯,上氣不接下氣的笑著說:「報……報應,哈哈。」

還未等她笑夠,一股內里向她捲來,控制不住地往湖裡直面倒去。

已經上岸的寧國侯抖了抖錦袍上的水,飽含深意的眸子看了眼撲騰半天也未能游上來的人兒。

情況似乎有些不對,她,不會游泳?原本打算看戲的心緊了幾分,凝聚內里,腳在水上一踏,將她拉起攏入懷裡,躍上岸。

若夢連續咳嗽好幾下,將口裡和鼻子裡的水一併弄出,耳朵里嗡嗡的作響。

那股內里除了他還有誰,難不成是鬼把她卷到湖裡的,她河東獅吼般的憤憤道:「放我下來。」

若夢站穩,極力蹦跳著,想將耳朵里的水倒出來,直到兩抹溫潤順著兩邊的耳洞流出,才將注意力放在寧國侯的身上。

他臉上染上一抹得意之色,單一得只有冷漠神色的人會有別樣的神色啊,那感覺就像是在說『什麼叫報應,這就是報應』。

而不遠的拐角處,隨侍對站了許久的宣城凌道:「王爺,回去吧。」

那女子在爺的心裡究竟是怎麼個情況,站在這裡這麼久,從始至終,一直雙眉緊湊,是『怒』。

向來溫和,謙恭的爺,為何會怒,而且全表現在臉上。

女子和男人說話,他怒;女子哈哈大笑,他很怒;女子掉進湖裡,他更怒;女子濕身在男人的懷裡,他怒進了骨子。

是自己讓那男人好生照應她,眼前一切,再看不慣,也要承受。

「回去,還有暗衛。」

「是,王爺。」

次日,離開了驛站,接著往回趕路。

可是,不是按照之前的路回去,若夢察覺不對,現在寧國侯究竟在搞什麼把戲?

「究竟去哪裡,你不說我跳車了。」

說著,晃著挪動到車的幕簾跟前,威脅道:「再不說,我可真跳了。」

終於他抬起頭,慵懶的靠在馬車廂壁上,那樣子就像說:你跳,我看著。

心裡有些顫:「真……真跳了。」

話說,用自己的性命作為要挾別人的籌碼,是一個極其愚蠢的行為。

若夢對這個真理性的認識比古代人任何一個都要足,可她受不了他篤定她不敢跳車的眼神,此情此景她就像是跳樑小丑,表演著戲謔的雜技。

正趕著車的車夫,右邊突然從車廂內竄出一抹淡藍,即使他習武多年,眼疾手快也沒能抓住。

車廂內一聲厲吼:「該死。」

「吁!」還沒待車夫停穩馬車,一記月白身影又從車廂內躍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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