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五百章 :輿論戰(二十一)

十一月三十日晚

萊澤因、醫院、某間病房

卡帕躺在床上,靜靜地注視著空曠冷清的周遭。

得知他可能染上了傳染病,主編拜倫嚇得連忙去醫院做了個檢查,在確認自己無礙後這才託人送來了慰問信。

信明面上是在關心安撫卡帕,實際上字字句句都帶有苛責。

畢竟拜倫剛把監獄方面的報道重任交給卡帕,卡帕就病倒了,這無疑打亂了他部分部署,耽誤了大事。

最重要的是,卡帕這麼沒有安全意識地前往貧民區搜集素材,萬一把病傳回報社,害得他也出了事怎麼辦?烈性傳染病可是隨時能要了人命的!

「咳咳……」卡帕直接將那封信揉成一團扔進了垃圾桶。

他感覺自己渾身無力,稍微動彈一下,胸口都會傳來劇痛。

除此之外,咳嗽不斷,皮膚瘙癢泛紅等也在折磨著他的意志。

應當是真的染上病了。

卡帕無聲地苦笑了一下。

只是靠近了平民一些,就這麼不巧地真患上了病,也是夠倒霉的。

卡帕內心不免有些不安、低落,不過在看到士兵都不敢靠近看護,醫生診斷時也是里三層外三層地將自己保護得嚴嚴實實,絕大部分時間都是獨自身處在病房裡,與國際平等聯盟接觸的機會大大增加,他還算是喜悅。

現在最重要的就是將那些重要的證據交給國際平等聯盟。

這件事大過一切。

「咳咳……」卡帕孤單地躺在床上重重地咳嗽了幾聲,耐心等待國際平等聯盟的同志前來找自己。

他相當肯定,如果國際平等聯盟真的收到了克萊曼婷的消息,那他們一定在暗中監視著自己,尋找與自己接觸的合適時機。

自己進入醫院的事情也必然被對方所知,不出意外的話,現在已經有人開始摸向醫院了。

或許,下一秒病房的門就會被打開。

事實也正如卡帕所料的那樣,負責與他碰頭的埃文斯同志故意摔下樓,被住在同一棟公寓的房客好心送到了醫院,接受著治療。

埃文斯的傷倒是不重,腿部沒有骨折,僅僅是被樓梯磕到,青一片紫一片的。

這主要得益於他很年輕,別人誤以為他是個跛腳,實際上他身子骨格外的結實。

醫生處理了下破皮的傷口,上好了藥,在埃文斯的要求下,給他辦理了一間單人病房入住休養。

其實他的傷不是很有必要住院,但醫院很歡迎他住在這裡,每天繳納高昂的醫療費。

經過再三的勸導,好心的房客終究沒有留下看護,先行返回了公寓,埃文斯一人躺在病床上假寐,在安靜的環境中思考接下來該怎麼做。

他在醫院裡折騰了好一通,就是為了多了解醫院的情況,確認記者卡帕所在的具體位置。

這件事做得還算順利。

他雖然沒有親眼見到記者卡帕,卻發現了走廊盡頭的一間病房前站著兩名戴著口罩的政府軍士兵。

這家醫院裡,政府軍的士兵,還帶有口罩,指向很明確了。

那麼接下來的問題就是怎麼越過士兵,見到病房裡的記者卡帕。

無非兩個選擇。

一,想辦法把士兵支開。

二,冒充醫生進去。

支開士兵並不太容易,除非是他們的上級,不然很難驅使得動他們。最有希望的還是冒充成醫生,戴著口罩全副武裝,對方也認不出來,矇混過關的可能性較大。

時間更晚些後,埃文斯試著活動了下腿部,雖說還是作痛,但遠不至於無法行動。

他先是來到了門前朝外看了看,確認自己所在的這條走廊上沒有人後,便大膽地走出,邊走邊四處張望,尋找可能有醫生衣服的地方。

這一行為非常的招搖,可埃文斯完全沒想著收斂收斂。

因為如果遇到了醫生、護士之類的人前來詢問情況,自己回答說找不到衛生間,或者說肚子有些不舒服就可以輕易地掩蓋真實目的。

此時最考驗的恰恰是心理素質。

「有什麼需要幫助的嗎?」一名值夜班的護士看到埃文斯掠過了值班處,打著哈欠問道。

「衛生間在哪裡?」埃文斯很冷靜,照著準備好的說辭應對。

「前面就有。」護士指了一下。

「好的。」埃文斯點了下頭,消失在了走廊。

護士沒把這件事放在心上,雙手趴在站用櫃檯上昏昏欲睡。

一側的走廊邊,壓根沒離開的埃文斯探出了半張臉,觀察著值班處的情況。

值班處後面的左右兩邊,分別是休息室和存衣間。他需要的東西,就在存衣間裡。

但這樣貿然過去還是太冒險了。

自己途徑值班站被發現,解釋起來容易得很,可進存衣間被抓了現形,絕對會引起懷疑導致暴露。

好在還沒等埃文斯想出對策,走廊另一邊的一間病房就走出了個女人。女人徑直走向了值班處,沒注意到立即側身隱蔽的他。

很快,打瞌睡的護士被女人叫醒,跟著女人一起走入病房,為女人患病的孩子更換吊瓶。

機會說來就來,埃文斯極其果斷地趁護士不在,進入了存衣間。

存衣間裡,醫生、護士的制服、便服分別列了一整個衣架。埃文斯迅速地脫去上衣,挑了件合身的醫生制服換上。

可惜的是,等他穿好衣服準備出門時,那名護士已經回到了值班處。

只能再等時機了。

二十分鐘後,護士趴在站用櫃檯前,發出了輕微的鼾聲。

沉著冷靜地等待著的埃文斯當即從存衣間走出,從櫃檯上順手拿了副口罩戴上,直接走向了記者卡帕所在的病房。

兩名值守的政府軍士兵靠著門框打盹,一名比較敏感的士兵聽到腳步聲,立即睜開眼,同時將同伴拍醒。

「我檢查一下他的情況。」邁著沉穩的步伐來到兩名士兵跟前,埃文斯都不感覺自己緊張,他用很平常的語氣說了一句,睏乏又心驚膽戰的士兵們就毫不懷疑地打開了門。

「醫生,他這個確定是傳染病了嗎?」士兵擔心道。

「……還不確定。」埃文斯順著士兵的問題,回了個模稜兩可的答案。

另一名士兵顧忌地瞥了一眼病房裡躺著的卡帕,低聲道:「那我們應該怎麼預防一下呢?站在這裡戴著口罩夠安全嗎?」

「放心吧。」埃文斯不懂這些,敷衍地安撫了兩名士兵一句,就走入其中,親手將門重新關上了。

時間已是十二月一日的凌晨。

卡帕身體很不舒服,卻始終沒有睡下。

埃文斯緩步走至卡帕的身前,略帶試探性的叫道:「卡帕?」

「嗯。」面色蒼白的卡帕微微皺著眉,輕聲回應。

「還好嗎?」埃文斯見卡帕情況似乎真的不太妙,壓下了確認身份後的欣喜,關切道。

「發燒……渾身都痛……」卡帕一時間都沒分辨出埃文斯的身份,仍當他是醫生,訴說著自己的情況,「那些藥好像……好像沒什麼用……」

事情的發展超出了埃文斯的預估。

他沒想到記者卡帕真的染上了病:「你……你怎麼染上的病?」

嗯?

自己染病的經歷剛入院的時候就和醫生說過了,這個點醫生怎麼會一副不了解的情況重新詢問?

卡帕打量起埃文斯,又驚又喜地艱難道:「你……伱不是醫生吧……」

埃文斯也沒用必要隱瞞自己的身份,他微微點頭:「你好,卡帕記者,我是國際平等聯盟行動隊的同志,你可以叫我埃文斯。」

「你、你怎麼……怎麼證明自己是國際平等聯盟的同志?」卡帕的警惕性十足,想排除主編拜倫懷疑自己,故意派人試探的可能。

「你的妻子克萊曼婷,孩子桃樂絲、馬特現在都在萊利斯特市得到了妥善的安置。我們正是根據她們提供的信息,找機會與你接觸著。」埃文斯道。

「這不夠。」真到了見面的時候,卡帕反倒很難去相信了。

原本是他充分地考慮著國際平等聯盟那邊對自己的懷疑,絞盡腦汁想讓對方信任自己,現在,他也和國際平等聯盟一致,保持著疑心,不敢輕易托出自己藏著的秘密。

埃文斯接著道:「你的妻子,克萊曼婷女士考慮到了這點,特意讓我們帶一句話給你,她說桃樂絲和馬特都在等著你的禮物。」

聽到這句話,獨自堅守、面對、挑戰臨時政府的卡帕淚水奪眶而出。

他可以確定了,面前的人真的是國際平等聯盟的同志。

因為與孩子們的約定只有他們一家知道。

就算是克萊曼婷遭遇意外被臨時政府抓了,她也絕不會給卡帕帶這樣的話,她只可能用別的話術讓他意識到危險。

「你們、你們終於來了。」卡帕的視線被淚水模糊,激動地道。

「抱歉,之前一直沒能找到合適的機會與你見面。」埃文斯多少能理解卡帕現在的心情,也正是眼前這個男人會流淚,有柔軟之處,才更讓他敬佩。

「報社造假的證據我都已經掌握了,還有……還有政府抓捕無辜民眾,將、將他們指認為你們,實行非人虐待、處決的證據,我也……有了。」卡帕確認完身份,立即開始交接事關輿論戰勝負走向的證據,「這些膠捲都藏在了我家臥室窗戶……窗戶外面的屋檐下……」

「我們會第一時間去取的。」埃文斯鄭重點頭。

「那些無辜的民眾……」卡帕感覺埃文斯不夠急切,他想讓對方清楚監獄裡民眾們身處在怎樣的地獄中,卻少有的無法組織語言,將之形容描述出來,「他們、他們……他們真的很難,生不如死……生不如死……」

埃文斯看卡帕顫顫巍巍地舉起手,流著熱淚努力想要說明什麼,道:「你放心,我們會竭盡全力營救他們的。」

「好……好……」

「你……是為了製造與我們見面的機會,故意染上的病嗎?」埃文斯問。

「已經到尾聲了……必須抓緊時間……必須這麼做……」卡帕道。

「還能撐得住嗎?」

「可以,可以。」

埃文斯詢問:「那些證據如果公布出來,會將你暴露出來嗎?如果會的話,我們就立即想辦法護送你離開萊澤因。」

「會。拍攝報社證據的時候……報社只有我一個人。監獄的證據,主編也只安排……安排了我過去……只要這些證據公布出來,他們會立馬意識到是我做的。」卡帕從未如此想念妻子孩子,他恨不得國際平等聯盟的同志現在就把他送往萊利斯特市。

「明白了,我們會抓緊送你離開,在這之前,你所需要做的就是安心養病。」埃文斯輕輕拍了拍卡帕。

「好,需要我怎麼配合,我、我就怎麼配合……」

埃文斯抽了幾張紙巾,幫助卡帕擦了擦眼淚:「安心養病,你的妻子、孩子都在等著和你團聚。」

「嗯……」

「卡帕同志——我希望以後我們可以以同志相稱。時間緊迫,我就先出去了,等把情況彙報上去,我會儘早回來協助你離開萊澤因。」在病房待的時間夠久了,埃文斯準備離開。

「好。」卡帕沒有異議,他的心很安定。

與國際平等聯盟聯繫上的那一刻,他感覺自己又有了無限的力量。

此刻,他終於和千千萬萬個革命者站在了一起,共同向著美麗新世界進發。

「感謝你的付出。」埃文斯起身走出病房。

卡帕長舒一口氣,在黑暗中望著天花板,露出了笑容。

「醫生,他怎麼樣?」士兵打探情況。

「還算穩定,沒什麼事的話你們就不要進去打擾他休息了。」埃文斯站定,同士兵道。

士兵連忙笑著擺手:「那可是傳染病,我們當然不會隨便進去,您放心。」

「嗯,辛苦你們了。」埃文斯點了下頭離開。

「醫生,麻煩等一下,我們還有個問題。」

「說。」

「他大概什麼時候能康復?」

「不確定,到時候看吧。」埃文斯沒和士兵們多糾纏,一路回到了值班處。

那名護士還在熟睡,他躡手躡腳地走入存衣間,將衣服換好,順利地回到了自己的病房安心睡下,靜待明天出院,回去將這一重要情報彙報給總聯絡處。

(本章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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