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五百零五章 :輿論戰(二十六)

十二月六日、上午

來澤因日報社

「你說什麼?!」

主編拜倫的聲音從辦公室傳出,響徹整個報社,所有埋頭工作的人默契地將頭埋得更深。

他們不知道拜倫因為什麼這麼生氣,但很清楚自己這個時候絕對不能招惹到對方。

辦公室里,拜倫一臉難以置信,渾身顫抖著看向前來彙報情況的政府軍軍官。

政府軍軍官明白事情的嚴重性,緊張得不時擦汗,詳細地說明情況:「我們去換班的時候突然發現卡帕記者不見了,醫院說是凌晨我們的人就給他辦了出院手續,我以為您這邊有新的安排,就沒有懷疑,沒成想……半個小時後醫院的人在雜物間裡發現了兩具被扒光衣服的屍體……」

「是我們的人?」拜倫咬牙切齒。

「是的……」政府軍軍官點頭,「我們立即封鎖了醫院所在的街區,並和街區的巡查隊取得了聯繫。巡查隊的人說昨晚的確有我們的人帶著卡帕記者從醫院出來,說是卡帕記者的身體不太妙需要去別的醫院就診,他們當時還把唯一一輛車子借給了那些人。」

「他們是傻子嗎?!眼睛白長了?!不會確認對方的身份嗎?穿著身軍裝就這麼傻乎乎地相信了?!」拜倫質問。

「帶卡帕出來的人明確表示卡帕有傳染病,再加上他們都戴著口罩,巡查隊的人就沒敢細查。」政府軍軍官道。

拜倫雙手叉腰,急得來回踱步:「然後呢?!別跟我說你們現在什麼都沒做!來澤因每條街區都有巡查隊,他們那麼大的目標不可能消失不見!」

政府軍軍官擔心不夠安全,走近了拜倫些,壓低聲音道:「我們問了其他巡查隊,臨近街區的一支巡查隊表示昨夜確實有這麼一隊人途徑了他們的檢查站,他們進行了嚴密的檢查才予以放行。再往後,就沒有任何巡查隊見過他們了,因此現在可以大致確定他們可能潛藏的幾條街區。不過也不排除他們已經再次轉移的可能性,畢竟我們今天十點多才得知消息,十一點多才追查到那邊,他們有充足的時間在宵禁結束後離開……」

「進行了嚴密的檢查。」拜倫不禁冷笑,「要真的是嚴密的檢查,怎麼可能連對方的身份都確認不了?!你們這幫廢物,平時抓不到國際平等聯盟的人也就算了,現在居然能眼睜睜讓他們把我們的人帶走,最後連人家的影子都摸不著!你們清楚卡帕被國際平等聯盟的人帶走是什麼後果嗎?!你們清楚一旦出現差錯,責任都會落在我們頭上嗎?!」

「我清楚……」

「你不清楚!」意識到接下來的話事關機密,拜倫穩定住了情緒,一字一頓說著,「卡帕是我的心腹,他知道我們所有的秘密!」

這次輪到軍官慌張了:「什麼?他都知道?連監獄——」

「沒錯,我派他去監獄做過假報道,他知道裡面的人都是無辜的平民!」拜倫的眼神仿佛能殺人。

「我還有個分析正準備和您說。」軍官嵴背發涼,「我懷疑卡帕記者本來就是國際平等聯盟的人……」

「什、什麼?」拜倫踉蹌著倒退幾步,靠在了辦公桌上。

這更是一個噩耗。

如果卡帕沒和國際平等聯盟有過聯繫,突然被他們帶走,那身上必然沒有什麼可靠的證據,就算為國際平等聯盟所用,也只能通過口述來指證政府作假。

這種程度的威脅在政府的可接受範圍內,他們回以『卡帕已被國際平等聯盟收買』,就基本能應付過去。

可卡帕早就和國際平等聯盟有聯繫,或者壓根就是國際平等聯盟的人,那情況就截然不同了。

因為這將說明,他潛伏這麼久就是為了搜集政府作假的證據。

即國際平等聯盟帶走他的同時,也一定掌握了一大批有力的證據。

畢竟卡帕是記者,他可以合理地拍攝很多東西,尤其是他接受了自己親口指派,去過監獄。

只要卡帕不是傻子,去監獄取材的絕佳機會裡,他不可能不順手記錄證據。

而事實也很明了了,能潛伏這麼久被自己所信任,卡帕能是傻子嗎?

「你為什麼懷疑他是國際平等聯盟的人?」拜倫的手撐在辦公桌上,以勉強托住自己發軟的身體。

卡帕若真是國際平等聯盟的人,他作為其直屬上司,盲目地信任,安排其了解絕密,幫助其製造搜集證據的機會,那責任可就大到十個他都頂不住的地步了。

現在所有的希望只能寄託于軍官的分析是錯誤的,將事態的危機程度降到最低。

「卡帕記者身邊有一個情人,對嗎?」

「和她有關係?」拜倫心中不好的預感愈發強烈。

很多東西好像一瞬間都說得通了。

平時畏畏縮縮的卡帕為什麼會冷不丁地找到自己,說自己的情人要過來,想把妻子孩子支走。

這分明是想轉移親屬,再順理成章地把國際平等聯盟的人安排在自己身邊!

「最後見過他們的巡查隊隊長說,他曾兩次對這夥人進行檢查,車裡當時就有這麼一位女人。我們至今仍未發現卡帕記者情人的屍體,所以可以肯定車裡的女人就是她。」軍官說著疑點,「問題上,巡查隊當時占據著絕對的人數優勢,只要她出聲提醒,巡查隊就可以立即控制他們,把卡帕記者救出來。」

「但她什麼都沒有說?」

「不止是什麼都沒有說,反而還悉心照料著卡帕記者,讓巡查隊隊長看不出任何的異常。」

拜倫不想就這麼坐實最壞的可能:「會不會是她受到了國際平等聯盟的威脅,不敢輕舉妄動?」

軍官猶豫著微微點頭:「不排除這種可能,只是機率很低很低。除了兩次接受最後見過他們的巡查隊的檢查,醫院手續的辦理、剛出醫院尋求巡查隊提供車子,都是由她出面去做的,她哪怕再膽小,也不可能在具備不讓我們的人懷疑的心理素質下,卻不給我們任何提示。」

「是啊……」拜倫一屁股坐在了椅子上,雙眼茫然。

軍官的邏輯很紮實。

卡帕的情人都能做到面對巡查隊時臨危不亂,輕易地矇騙過去,又怎麼可能不敢向他們悄悄發出警示。

明明可以卻沒有做,這成了最壞可能的又一左證。

「我們完了……」拜倫頭一次這麼絕望,他至始至終都沒有懷疑過平時存在感極低的卡帕會是國際平等聯盟的人,也正是因為對方最不可能,他才把機密放心地說給了對方。

「我們已經全面增強了排查。」軍官道。

「不可能了……」拜倫如墜冰窖,「國際平等聯盟能把他帶出去,不會沒考慮到最後的轉移,說不準他們現在已經出城,去來利斯特市了……」

「那我們就在路上圍堵他們。」

「你實話實說,有多大的把握能把卡帕找回來?把他找回來,又有多大的把握不給國際平等聯盟公布證據的機會?」拜倫問。

軍官說不出來。

他也是在自欺欺人罷了。

「呵……說到底,我們偽造國際平等聯盟欺壓民眾的報道、我們抓捕了數千名國際平等聯盟成員的報道被推翻,都只是時間問題了。」拜倫在想自己要不要立刻收拾東西逃離來澤因,可這個想法持續沒幾秒就忽地熄滅。

出現這麼大的問題,不會有人讓自己離開。

這就是他待在這個位置上必然要承擔的,只不過之前他意氣風發,全然沒有想過會失敗。

換誰都不會覺得這一仗能輸。

他們明明占盡了優勢。

「別垂頭喪氣的了,還沒到最後關頭。」軍官幫助拜倫重振信心,指望著拜倫想辦法解決麻煩,避免他們被一一追責,「您快想想,我們有沒有補救的可能?」

「補救?呵……」力氣被一瞬間抽空的拜倫癱在椅子上,慘笑著,「等他們把一張張照片公布出來,指認我們是作假時,你告訴我怎麼否認?到時候淪為口頭辯解的可就是我們了……」

「我們能不能提前一步給他們潑些髒水,讓人們從一開始就不相信他們的任何一句話。哪怕他們到時候搬出了照片,也能讓大家覺得是偽造出來的?」軍官沒有放棄。

「……你去加緊追查吧,能及時把卡帕找回來,把國際平等聯盟的人一網打盡最好。」半晌,拜倫道。

「那您……」

「我得去找一趟塞爾特將軍,把情況如實彙報上去。」拜倫起了身。

軍官吞咽著口水:「您確定要現在就把事情告訴給塞爾特將軍嗎?塞爾特將軍現在知情的話,事情得到妥善解決,我們的下場也會……」

拜倫滿面愁容,他嘆了口氣:「總比事態逐漸失控,被塞爾特將軍主動發覺好。你別忘了,抓捕無辜民眾充當國際平等聯盟成員一事,可是塞爾特將軍瞞著總統先生親自製定的,一旦被總統發現了,他第一個完。」

「……好吧。」軍官想說,他未必不能及時地把卡帕、國際平等聯盟的人都抓回來。

可嘴張了半天,這麼狂妄的話他還是沒敢說出來。

「別想那麼多了。」二人關係對掉,拜倫反過來安慰起他,「現在我們爭取的不是地位,而是能不能活著。」

——

來澤因、行動隊臨時總聯絡處

「負責運送膠捲的同志,還需要多久才能回到來利斯特市?」維拉克在會議桌前詢問。

「他們正在快馬加鞭往回趕,估計今天晚上就能到。」墨菲剛從電報機那邊坐過來。

「皮雅芙同志那邊估計已經嚴陣以待了,只要一收到東西,就連夜運轉,明天一早公布出去,重創臨時政府編織的謊言。」維拉克想像出了那幅場面。

康妮雙臂環胸:「要這麼著急嗎?」

「這事當然是越快越好,打臨時政府一個措手不及。不然他們現在知道卡帕失蹤,給他們太多防備的時間,這些證據最後呈現的效果會大打折扣。」維拉克解釋了一番,話鋒一轉,「作戰組這邊準備得怎麼樣了?明天輿論戰正式反擊的話,我們這邊也得跟上。」

「籌備工作基本完畢,內容主要分為兩個部分,第一部分是在我們的宣傳部發聲後,協助宣傳部將事情的真相在來澤因里散播出去,確保民眾充分了解臨時政府的所作所為。」作戰組組長西里爾道。

情報組組長雪莉爾插嘴:「情報組圓滿完成對卡帕同志的營救,接下來會集中力量協助作戰組落實籌備工的作第一部分。」

西里爾接著道:「第二部分,是給予屆時必然憤怒,發生暴動的民眾們正確的引導。我們始終不提倡讓民眾站在我們前面擋子彈,但當民眾們自發鬥爭時,我們也沒有理由制止他們,因此應該做的是與他們並肩作戰。」

「想法是好的,不過你有沒有考慮更後面的事情?」維拉克先認可後提問,「我們的主力還被政府軍牽制著,短期內沒有反攻來澤因的可能,這意味著依靠民眾們,是無法再次顛覆來澤因的局勢的。那麼,我們的根本目的是什麼?僅僅是反抗一下,然後被鎮壓下去?」

「這一點我們幾個也做過多次商議了。」西里爾看了眼身旁的作戰組副組長斯賓塞、尼贊,「的確,民眾們知道了自己是無辜的犧牲品,也無法戰勝精銳的政府軍,但我們的目的本就不是這一不可能實現的事情。這次我們最大的目的,是削弱臨時政府對來澤因的掌控力,繼而給我們發展壯大提供機會。」

維拉克「嗯」了一聲:「更關鍵的在於,我們先前總體上其實還是趨於被動,現在要嘗試著轉為主動了。」

「是的,擴充我們的力量。就像平等會最開始那樣,我們先不把改變的希望放在總站那邊,靠我們自己能走到什麼地步算什麼地步。」西里爾笑道,「要是能有朝一日直接收復來澤因最好,不能的話,更有底氣的我們也能在日後更輕鬆地同總站裡應外合。」

Tip:拒接垃圾,只做精品。每一本書都經過挑選和審覈。
X