顧知白的動作很僵硬,步伐沉重緩慢,所過之處,雪地上留下一個又深又長的拖痕。

撲通!

他在坐龍煞邊緣一屁股坐下了。

我用衣袖輕輕擦拭著九龍劍,直把劍身擦得如鏡面一樣明亮,寒光灼目,這才頭也不抬的問道:「還不願意衝出來拚命?」

顧知白沒回話。

我轉而問大兵:「我們的乾糧和奶茶粉還夠吃喝幾天?」

大兵翻了翻背包,咧嘴笑道:「五六天綽綽有餘。」

「那就耗著!」

我很大方的擺了擺手,對顧知白說道:「你看,不管是凍死還是餓死,你都挺不過五六天,你這個樣子最多三天?」

顧知白用力從嘴唇上撕下一大片翹起的死皮,惡狠狠的說道:「給我口吃的!」

我一怔。

顧知白自顧自的又說道:「你說三天,說多了,我撐不過今天晚上,好歹要死了,做個飽死鬼不行麼?」

我想了想,覺得這個要求也不過分,就從火上撿起三條烤的焦香的風乾牛肉,卯足了力氣才一下子丟出老遠,在雪裡滾落兩圈,牛肉上已經沾滿了積雪。

顧知白眼睛都綠了,哪裡還會在乎積雪?這時候他像極了惡狼,幾乎是連滾帶爬「嗖」一下子撲向牛肉,將之從木籤子上扯下來就往嘴巴里塞,他嘴上已經到處是凍傷的裂口,劇烈的咀嚼下,裂口湧出血水,他也不忌諱,牛肉混著滿嘴的血「咕咚」一下咽到了肚子裡。

我又丟了一些風乾牛肉過去,這才問道:「你早就知道這個地方?」

「好幾年前來過。」

顧知白滿嘴肉,含混不清的說道:「和慕青一起來的,她說他會像這裡的胡女一樣,等我功成名就,結果呵呵!」

「這世上最不能信的就是別人的好聽話。」

我深以為然的點了點頭,猶豫一下,又問:「用了精神震懾,你傷了,早知道這個地方可以恢復力量,幹嘛不一個人偷偷的來這裡,等力量恢復了再來和我們拼一場?」

「殺了你們又能如何呢?還會有其他人來。」

顧知白吃東西為之一頓,不過片刻,再次大嚼特嚼起來:「何況,雙親還在,一人做事一人當。」

我懂了。

說怕黎明其他人是假的,雙親還在才是真的

從胡女口到瀋陽,一來一回再加上恢復力量,最少都得一周時間,他最怕的就是自己一走了之,我們等不及拿他父母開刀,乾脆不如把自己暴露在虎口下,傾力一搏!

他自己死活且不論,至少他父母不危險。

「我敬你!雖然沒有酒」

我把盛著奶茶的鐵壺給他丟了過去。

顧知白也坦然,給什麼吃喝什麼,不大一會,奶茶空了,肉乾吃完了,他砸吧砸吧嘴,有些意猶未盡:「再來點。」

我搖了搖頭:「差不多了。」

「一頓飽飯都不管?」

顧知白不滿的說道:「皇帝不差餓兵,舊社會死刑犯還有一頓斷頭飯,你們黎明就這麼小氣嗎?」

「不是捨不得給你吃。」

我嘆了口氣:「一頭勢窮的老虎被好幾個獵人趕進陷阱里,幾天下來,老虎餓的奄奄一息,幾個獵人覺得它好歹也是百獸之王,就這麼餓死似乎不太好,於是就喂飽了老虎,結果老虎早已休養的差不多了,就差這一頓飯滋補氣力,獵人給了食兒,它吃飽後跳出陷阱,把幾個獵人全都咬死了。」

我抬起了頭,定定看著顧知白,道:「所以,半飽就好,心意已盡到!」

「哈哈哈哈哈」

少年仰頭大笑,吃了些東西,氣色已經好了很多:「你真的認為一定能幹掉我?」

我一時驚疑不定,仔細打量了少年半天,又笑道:「我不覺得投食投多了。」

「不多,我現在至少稍稍覺得暖和了點,舒服了點,但四肢還是麻痹的,有天大的力氣也使不出來,如果你們撲上來,能直接殺死我。」

顧知白肯定了我的猜測,不過他的笑容卻越來越詭異了:「看在你給我東西吃的份上,我想和你打個賭,咱就賭等我死之後你們五個人里會有幾個陪我一起走?」

他的笑容太詭異了!

詭異的讓我心裡充滿了不安了的感覺,仿佛有一頭洪荒猛獸對我張開了血盆大口!

「跑!」

雖然我看不出危險在哪裡,更不知道奄奄待斃的顧知白還有什麼手段,但趨吉避凶的生物本能驅使下,我奮起逃跑,順帶著拉上了小豆子,可憐這孩子剛剛喝了口奶茶還沒反應過來就被我拖倒在雪地上,嗆的奶茶全從鼻孔里噴出去了。

「嘿嘿嘿嘿」

顧知白似乎很樂意看我們的狼狽樣子,垂頭低笑著,笑聲越來越陰森,也越來越詭異,到最後幾乎化作迴音,在這片山林的每一個角落裡迴蕩著。

咔嚓!

毫無徵兆,一聲脆響響起。

顧知白的腦袋上崩開一條黑漆漆的裂痕,不見血,卻能清晰的看見裡面的瓤。

這只是個開始。

咔嚓咔嚓

一連串的脆響不絕於耳,裂痕在顧知白身上瀰漫。

他像個被巨力打擊過的瓷娃娃,趨於崩潰的邊緣。

「快猜猜你們當中會有幾個陪我一起走」

這是他的最後一句話,陰冷滲人,聲音與此前截然不同,倒像是舊時的太監陰陽怪氣的在說話。

話音方落,「嘩啦」一聲,他整個人都碎了!

這一幕很駭人,一個好端端的大活人瞬間分崩離析,變成了碎塊,我能看見他的肉與骨,唯獨不見血。

嗚啦啦!

山中陰風怒號,顧知白的屍體間衝起五道黑色霧氣,這霧氣似有生命一樣,逕自追著我們撲了上來。

「跑!!」

姬子面色陰沉到了極點,喉間壓迫出低沉的嘶吼,自打與他認識,這還是第一次看他如此失態,悶頭在狂奔。

可惜這沒什麼用,我們跑的再快也是兩條腿,那五道黑霧的速度遠超我們,不過彈指就已追了上來!

拼了!

我一咬牙,抽出九龍劍轉身朝那黑霧劈去,劍身穿透黑霧,黑霧去勢不減,穿胸而過,消失的無影無蹤。

冷!

這是我的第一感覺,莫名的恐懼襲上心頭,靈魂都在戰慄,以致渾身劇烈顫抖。

一切並沒有持續太久,幾個呼吸後,我恢復正常,就是被那莫名的恐懼震懾的兩腿酸軟,一屁股坐在雪中,渾身已被汗水浸透。

再看大兵他們,狀態並沒比我好多少。

「這到底是什麼?」

回過神後,我扭頭問姬子,從他方才的神態告訴我,他一定知道這一切到底是怎麼回事!

姬子撫摸著自己的胸口,似乎在品味方才的一切,那種近乎於瀕臨死亡的恐懼感受,須臾後,他回過了神,淡淡道:「靈咒!」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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