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問沈總:「有波有蘿是什麼意思?」

沈總說:「這個,就是身材好的意思啦。」

我明白沈總的意思,他的意思我們老闆英雄難過美人關,把培訓業務砍掉,討好美人去了。

我覺得現在我這個狀態跟老闆的狀態可能接近一半,老闆是難過美人關,我是難過。

我說:「沈總,接下來我們幹什麼?」

沈總看著我,有點落寞,說:「我打算休息一段時間,你們還年輕的嘛,多去闖蕩。」

我學著沈總的口氣,故意用蹩腳的廣東普通話說:「小沈呀,遇到事情不要灰心的嘛,工作沒有我們可以再找,你在樣子,可不像你平日的作風,那個談吐優雅運籌帷幄的小沈去哪裡啦?」

沈總被我逗樂了,嘴裡說著:「頂!還是泡茶喝的啦!」

然後沈總坐直身子,嫻熟的拿起茶壺接水,一套動作行雲流水,就跟賭場裡荷官發牌一樣,推了一杯茶到我面前。

我端起茶杯,下嘴唇不碰茶杯,上嘴唇靠近杯沿,用力一吸,茶水散發濃郁的茶香被我吸進嘴裡。

「哎呀,喝茶都不喊我們,領導你可不夠意思。」

聽這聲音我就知道是誰,地中海袁老師。

十多位講師擠在沈總辦公室,大家你一句我一句,熱鬧非凡。

但是曲終人要散,到了最後,大家相互道別,沈總說做東請大家吃中飯,袁老師也喊著,我們在一起這麼久了,還從來沒有正兒八經聚過呢,但是還是有幾位藉口有事情先離場了。

有講師說要不把市場部跟業務部也喊上吧。

沈總說不用了,就我們去。

互鼎培訓業務,雖然不是沈總建立,是老闆初創,但卻是沈總一手帶起來的,這十多年來,鐵打的營盤流水的兵,連市場部業務部都是他一手建立,只是如今的市場部跟業務部歸程總管,沈總是不想節外生枝。

沈總帶我們一行十一人去了公司附近一家粵菜館,我們找了一個大包間。

一個團隊最重要的就是整整齊齊,可惜我們這個團隊游擊作風嚴重,連最後一場散夥飯都沒有湊齊。

大家也沒有那麼多的傷感,或許他們經歷得多,在深圳這座城市換工作有時如同家常便飯,習慣了這種分別,倒是我一直感覺像在做夢,高收入的這場夢,現在醒了。

最傷感的莫過於沈總。

我知道,他傷感不只是因為我們離去,更多是因為他自己的未來。

因為沈總傷感,我們喝得很歡。

這人呀,有時候很矛盾,明明不開心,喝得卻酣暢淋漓,說出來的話都無比豪邁。

我們圍繞著為什麼要撤銷講師部講起,講到後來變成房價到底是漲還是跌辯論會了。

占老師說:「我房子都看好了,不買房子沒有家,而且現在買還不算太貴,可以考慮。」

袁老師說:「反正現在光棍,等存夠了錢,到時候一次性買,何愁沒有老婆,反正房價這東西誰也不知道以後怎樣,今朝有酒今朝醉,來,乾了這杯啤酒!」

柳老師說:「無所謂啦,有錢就買,房價肯定不會漲的,現在都已經很貴了。」

還有人說:「房價會漲個屁,到時候房子都沒有人買,國家來個共產,一家一戶免費給你們發一套,只要有深圳暫住證就行。」

他們問我,我說:「我嘛,就一農村娃娃,房子這東西我覺得不是很重要,其實不想買房,有錢更想做點其他的,但是女友家裡要求有房才能結婚,正做著買房夢呢,這不,工作就沒了,沒了工作收入就斷了,來,為我們失業乾杯吧!」

袁老師說:「工作沒有再找,錢還可以掙,沈總這樣的好領導難遇見,我們一起敬沈總一杯!」

一頓午飯我們吃了三個多小時,喝到後來,大家醉醺醺的,桌子上趴的趴,沙發上躺的躺,沈總喝到滿嘴只有粵語忘了普通話了,就感覺像是他的語言話匣子裡分普通話和粵語兩個夾層,酒精麻痹了他普通話那一半,能跑出嗓子眼的詞彙全是另一半粵語了。

到最後,還保持清醒狀態的,就我跟另外三位,兩位女士,一位廖大哥,廖大哥是江西人,三十出頭,我平日跟他打交道不多,他說他要先走,我說大家都喝得東倒西歪的,兩位大姐也有點上頭,要不你留在包間照顧喝醉的這幾位一下,兩位大姐幫忙看著,我呢送沈總回去。

我扶起沈總,廖大哥卻攔住我,說,沈總都喝醉了,要不你把單買一下?到時候你找沈總報銷,畢竟是他請我們吃飯,總不能喝醉了讓我們幾個買單。

我頂!

你這意思合著總不能讓我們幾個買單,所以你讓我一個人買單,這邏輯就行得通了?

我瞬間就對這位江西朋友印象深刻了,導致後來很多年,我對江西朋友有一點偏見。

不扯遠,說回來。

我們湘西男兒性格耿直,不喜歡彎彎繞繞,當時我答到,沒事,我去買單,他們喝得也不算特別多,你們照看一會,晚點大家酒醒點了,就各回各家各找各媽吧。

我去買了單,開好了發票,回來扶好沈總把他送回了公司。

其實我也喝得不少,只是湘西民風相對彪悍一點,從小喝燒酒多,身體適應了,酒量就大了起來,啤酒便很難喝醉。

喝不醉不代表頭不暈,我把沈總扶到沙發上睡著,自己靠在他的沙發椅上面也睡著了。

一覺醒來已快六點,沈總還打著鼾,我喊了他幾聲,未見回答,於是我賤兮兮的又等了他半個多小時,期間給老媽跟林小娟打了電話,見沈總仍舊未醒,我便把發票放在他辦公桌上,心想這餐飯怕是我請了大家了,不禁肉痛這一千多塊錢。

出了公司,我慢慢走著。

晚上六點半左右,正是堵車高峰期,等我到家已是晚上八點了。

老媽說林小娟打電話回來說有事得晚點回,我把領的現金交給老媽,然後吃了晚飯,我便出去外面網吧上網,得為新工作做準備了。

找了一家臨街網吧,交了錢開了一台機子,進人才網,更新簡歷,在網上搜索了一會工作信息,試著投了幾份簡歷。

看看時間還早,點開QQ看看信息,無意中被QQ空間的廣告吸引住了,便開通了QQ空間,在空間寫下第一篇日誌,僅僅兩句話。

「做個記號,我來了!」

「買房指日可待會不會成為遙不可及?」

然後看大家給我發的信息,那個時候手機上網速度不快,如若沒有什麼緊要的事情,我是很少用手機QQ聊天的,加上個人壓力,更不會浪費時間去沒有節制的閒聊了。

邱斌在泡泡村委會群里說,那太可惜了,不能跟著你吃香的喝辣的了。

我想了想,沒有回覆,因為不知道回復什麼,假裝沒有看見吧。

人都忘性大,過些天他就忘記這回事了。

有些事情,記不住,也不是壞事。

高中群里則一大堆信息,我往上面翻了很久,主要就是鄭健在群里給大家普及購房知識,宣揚房價必漲,大家有一搭沒一搭的聊著其他的,沒什麼人理他,有幾個同學回他信息,說我們都是窮光蛋,你賣房子得找有錢人。

我看最近一條信息的回覆時間是昨天晚上,於是在群里順手回了一句:「你在深圳賣房,你跑到高中群里來宣傳,是不是干錯對象了?」

信息發出去沒多久,電話就響了,鄭健打過來的。

我真是怕他了,自從他去賣房子後,全憑他開心,我的電話是他想什麼時候打就什麼時候打,也不管什麼時間,也不管我在不在忙。

「您好,苟先生,我是龍飛嘉園的小鄭,請問您最近考慮買房嗎?」

那陰陽怪氣的腔調聽得我起雞皮疙瘩。

我說:「你小子能不能正常點說話,這樣捏著嗓子講話,你不覺得彆扭?還苟先生,噁心不?」

鄭健在那邊壓低聲音:「苟哥,沒辦法,公司要求的。」

我說:「你旁邊有袋子或者垃圾桶之類的嗎?」

鄭健低聲說:「有個垃圾桶,怎麼了?」

我說:「你把垃圾桶抱著,裝,繼續裝,你下班打電話公司還管得到?」

鄭健馬上字正腔圓但是又拖著一點點腔調說:「苟先生,對的,我們還沒有下班,如果您有空可以現在過來看看,哎,對,可以看樣板間的,對對對——(沒有聲音,然後聲音又變得很小)剛經理經過,我們還沒下班呢,真的,苟哥,我覺得你可以過來看看,現在房子不貴,價格又在上漲,這個時候買不管是自己住還是投資都是最合適的機會。」

我在這邊歪著腦袋夾著手機聽他在那邊一個人演戲,兩隻手在鍵盤上敲打著。

我發QQ信息給林小娟:「你多久回來哈?」

林小娟回我信息:「快到了。」

我在電話里回答鄭健:「你就接著演,房子我是不會現在看的,等哥我哪天拿著全款找你直接刷卡,現在沒錢!」

鄭健:「苟哥,現在買房有幾個人全款呀,都是貸款——」

我:「我媳婦要回來了,我不跟你扯了,拜拜!」

鄭健:「苟先生,苟先生,你考慮下,貸款更適合你——」

我:「拜拜!拜拜!我去接媳婦啦!」

我沒理會鄭健在電話那頭的呼喊,掛了電話,結帳出了網吧,站在地鐵口外不遠處等著林小娟。

已經快晚上十點了,我心裡想著,也不知道她吃飯了沒有,如果沒吃等下帶她吃好的去。

我站在昏黃的燈光下,看著人們來來往往。

等了一小會,林小娟出現了,只不過她不是從地鐵口出來,而是從街道對面一輛銀色轟鳴著靠邊停下的小車上走下來。

車在馬路對面離我十幾米遠,但林小娟身高太惹眼了,一下車就引起了我的注意,還別說,真好看。

我是個土包子,那時只認得寶馬奔馳大眾之類,那台車我不認識,車標貌似一隻立著奔跑的老虎或者豹子。

我正好奇林小娟坐的誰車呢,只見駕駛位車窗搖了下來,一張熟悉的臉映入眼帘——林奮強林總監。

我正咧著嘴笑的表情一下便僵住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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