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九十一章 我表弟是千萬富翁(六)

有一天,夏天的傍晚,我從工廠回到家裡。

忙碌了一天,很疲憊。

大城市的節奏很快,快到很多時候,以為自己是機器,等忙完閒下來的時候,才意識到自己其實只是凡體肉身。

我剛進家門,公文包還沒來得及離手,我的太太就靠近我。

她迷朦的看著我,似乎要索吻的模樣。

當時,我有點詫異,畢竟我們很久很久沒有那麼親密了。

不知道具體是哪一天開始,我們之間逐漸失去了信任。

看著她主動向我示好,我也很激動,丟下公文包就去擁抱她。

誰不希望自己跟太太能和好呢?

結果我的太太並沒有擁抱我,她在我身上嗅了嗅,甩手就一巴掌拍在我的肩上。

她厲聲的質問我:「說,你身上的香水味從哪裡來的?」

大上海夏天的天氣,就好像被蒸在籠屜里一樣,我渾身的汗味,怎麼會有香水味呢?

就算有,也早在回家的路途中被風吹散了。

每次開車回車,我都喜歡開著窗,吹著風,只有那樣,我才能不至於疲勞駕駛,不管是夏天空氣熱得冒煙迎面來的熱風,還是冬天刺骨的冷風,我都要吹上一會。

我使勁聞了聞自己身上,我說:「沒有香水味啊。」

我的太太盯著我,足足有一個世紀那麼漫長。

她問:「如果身上沒有香水味,那麼你為什麼要在自己身上聞?」

我無奈的回答:「我聞是因為你說我有香水味,所以我才聞的。」

她又盯著我看。

說實話,她不說話的樣子,其實也是很美的。

只是,這種美麗之下,藏著危險。

她將我攔在門口?不讓我進去?非要我給她一個交代。

我說:」那你等著,我給你一個交代。「

我打開我的公文包?從裡面拿出一個東西?交到她的手上。

她有點憤怒了,我感覺她開始說話有點咬牙?似乎牙痛時候說話的那種模樣。

她問我:」你給我一個膠帶幹什麼?「

你知道的,我剛才有跟你講過?我工廠是生產銷售膠帶的。

我回答我的太太:」你剛才不是要我給你一個膠帶嗎?給你了。「

我的太太很生氣,我看見她臉頰兩側的咀嚼肌已經突出來了。

那是人在做決定前,或者用力時候常做的一種動作。

她看著我,慢慢的?幾乎是一個字一個字地問我:」你-的-香-水-味-是-從-哪-里-來-的?「

我回答:」好了?親愛的太太,我不跟你開玩笑了,沒有什麼香水味,今天換了一家母卷供應商,你看下我剛才給你的這卷膠帶質量怎樣?「

我的太太?拿著透明膠帶,對著我高高的把手揚了起來。

這卷膠帶?是當天新進的母卷上面切下來,我帶回家給她看看的。

母卷就是我工廠的主要原料之一?小的膠帶都是從很大很大的母卷上面分切下來的,這個也不是什麼很專業的事情?我的工廠不大不小?除掉一切開支?其實一年靠這個也掙不了幾個錢。

要說我一個本科留學回來的,為什麼會做膠帶加工作坊,我也想不太明白。

曾經的我,在外資企業里當高管,意氣風發。

我留學五年,一年預科,四年本科,精通兩門外語。

當時跟前女友一起回到上海,進了一家德資企業,我在市場部,她在行政部門。

其實,我學的專業是經營管理,我爸爸,也就是你的表舅,他當初的想法,就是讓我回到省會,可以去政府謀個差事。

但是不孝孩兒我硬是要跟著女友去上海發展。

我爸花錢吃飯喝酒托的關係,被我無情的拋棄在湖南。

可惜,我前女友的父母嫌棄我農村出身,配不上他們的寶貴女兒,藉口很俗套的,說是我沒有房子。

大上海,寸土寸金,我一個才歸國的大小子,我從哪裡掏出一筆巨款買房?

我爸其實給我準備得有一筆買房的錢,我姐姐姐夫每年向我爸交幾萬塊。

我有三個姐姐。

她們都只讀到高中,但是勝在長得好看,隨了我爸,我隨我媽,個子矮,長得也不出眾。

可是我爸生我氣,見我拋棄鐵飯碗非要跟著女友混傷害,他氣得在電話里明確告訴我,我不回湖南,就甭想再靠家裡一分一毫。

不過,也沒什麼,我不怪我爸,就算我開口問他要來了錢,在上海買了一套房子,我前女友的父母也不會同意我們在一起,因為,我跟她之間的差距,不僅僅是貧富之間的差距,而是兩個階級的差距,她家富裕人家,我家窮苦農民。

縱向,往上三代,還是這樣。

橫向,我們家現在就沒一家富裕的親戚。

我之所以能出國讀書,一是有個好爸爸,二是有三個好姐姐。

跟前女友分手了,我也便從那家德資企業辭職了。

後來去了別的公司,薪金更多了,通過自己的努力,一年多後,我貸款買了一套小公寓,複式的小公寓。

有了房子之後,沒多久就認識了我的太太。

後來跟大部分在上海奮鬥的外地人一樣,高節奏的工作壓力下,我們趕著時間戀愛,體驗式的把戀愛環節都過了一個遍。

然後未婚先育,然後先育再婚。

然後,發現這是一個騙局。

哪裡有什麼懷孕,只不過是我太太想快點結婚的手段。

一個女人愛你,愛到這種地步,是很幸福的,我不覺得是欺騙。

結婚後,我萌生了想創業的想法。

嘗試了不少項目,也跟朋友一起合夥了幾次,最終我找到了一個項目,投資少,賺錢穩。

生產透明膠和各種雙面膠、泡沫膠帶。

這個投資只需要買分切機等,租好場地,聘好工人就可以。

但是,做事業,哪有容易的呢,要跑市場,要盯工廠,慢慢的,我對太太的照顧自然就少了,隔閡開始有了,矛盾開始滋生。

不管怎樣,我不能因為一些小的情緒影響到工廠運轉,畢竟我得靠它掙夠買大房子的錢,掙夠生孩子的錢送孩子讀書的錢。

我的大學同學知道我居然開一個小工廠賣透明膠帶,他們非常的不能理解。

工作不分貴賤,生意不分高低,有什麼不能理解的。

膠帶不好麼?

我拿給我太太的那捲膠帶就很好。

膠帶正在我太太的手裡舉著,她問我:」再給你一次機會,你身上的香水味是從哪裡來的?「

我回答:」身上哪裡有香水味,累了一天了,能不能讓我先坐到沙發上去?「

我的太太又問我:」如果你身上沒有香水味,那你剛才聞什麼?「

我有點火了,回答:」你說我身上有香水味,我聞一下給你看沒有!「

她說:」如果沒有,你就不會聞,聞了就是心虛,看看香水味還在不在!」

我說:「好了,別無理取鬧了,還沒吃飯呢,餓!」

她拿著那捲膠帶就砸向我,雖然沒砸中,她只是嚇嚇我,但是我情緒也忍耐不住了,我氣沖沖的走到客廳,坐在沙發上,對著她大聲的說:「每天回來你都要疑神疑鬼,昨天是我回家站在門口玩手機,你在貓眼後面說我在刪手機信息,前天我在停車場靠在車上眯了一會,醒來你電話無數個,你說我去鬼混了,我就在家樓下停車場,我跟汽車人鬼混嘛?你不累,我都覺得累,我還以為你今天會給我一點溫暖,結果靠近我只是聞我的身上的香水味,你聞到了,你滿意了?」

她哇的一聲就哭了,說:「你終於承認你身上有香水味了,嗚嗚嗚……」

我生氣了,說:「承認你媽承認!」

她歇斯底里,說我侮辱她媽媽,從門口百米速度衝刺到客廳要跟我決鬥。

決鬥?

她會是我的對手嗎?

一個女人如果跟男人動手,吃虧的永遠是女人。

所以,我三下五除二就把她脫了個精光,一場戰鬥之後,我們又重歸於好。

她摸著我胸膛淚眼,說:」我們趕緊買套大點的房子吧,生個孩子,讓外公外婆來幫忙照顧,不然現在的公寓,只能住一家三口。「

我摸著她的秀髮,告訴她:」不正在努力掙錢嘛,我在努力,你也在努力,這都存錢存了幾年了,首付很快就足夠了,只要不吵架,我們會過得很幸福。「

她掐了一把我的胸,問:」今天為什麼吵架?「

我回答:」為什麼吵架?因為你說我身上有香水味。「

她又掐了一把,問:」那你的香水味到底從哪裡來的?「

我們友好的局面只維持了一個小時左右便有開始了爭吵。

周而復始的問香水味怎麼來的。

到最後,我實在是受不了了,我投降,我說:」我承認,香水味是剛坐電梯時候,別人身上竄過來的。「

她不信,說:」你太狡猾了,你終於承認你身上的香水味了,但是你不承認是從哪個女人身上沾來的,好哇,你當初泡我就是靠著這套小公寓,你馬上要買大房子了,是不是打算把我一腳踢開!「

我覺得她不生氣的時候還是很好的,生氣鬧情緒的時候,無理取鬧。

我自然不會再承認什麼香水味不香水味的事情了,我告訴她,沒有香水味,剛才是實在受不了,才撒謊承認的。

她氣呼呼的,下了床,一分鐘不到,然後又回來。

她拿著她的手機回到我身邊,然後,說:」你是不見黃河不死心是吧,你告訴我,這個女人是誰?「

她的手機打開了一張圖片。

我開著我的寶馬車,副駕駛位置上,坐著一位美女。

美女是我的客戶,那天碰巧去我廠里車子扎了釘子,沒備胎,我開車送她趕回公司,因為她有急事。

我不知道她怎麼會拍到這張照片的。

我說:」這是一個客戶,我只是開車送她回去。「

她在她的手機上面滑動了一下,另外一張照片出現了。

我的這個美女客戶跟我站在喜來登酒店門口。

我們正揮手道別。

我說:」她公司就在這家酒店旁邊,我送她而已。「

她說:」送她需要下車嗎?需要下車拜拜嘛?「

天地良心,我後備箱裡有客戶的一箱定做的帶LOGO的透明膠帶,是她拿回公司的樣品,我只是幫她搬下車而已。

我說:」我下車幫她把膠帶從後備箱搬下來,僅此而已。「

她看著我:」那麼這張呢?「

手機里顯示另外一張照片,這位美女客戶正在跟我做男人和女人都會做的事情——那就是吃飯,我們兩個在一家餐廳吃飯。

我的太太原來在跟蹤我。

可是我跟這個客戶只是工作上面的關係,吃飯的這張照片是因為她的車子還在我的工廠,我回到工廠後叫師傅給她換好了車胎,將車開過去送給她,正好趕上了晚飯的點,那個時候又堵車,盛情難卻之下,她請我吃了一頓飯,單還是我買的,我怎麼可能跟她發生一些什麼事情?

我回答我太太:」只是吃飯,她請我吃的。「

我的太太拉長了語氣,問:」是——嗎?「

然後她滑動了一下她的手機,另外一張圖片出現了,我正在買單,而美女客戶正在我背後不遠處看著我。

我還準備解釋什麼,我的太太,卻提出了要求,她要求跟我離婚,離婚前,公寓,車子都要轉到她的名下,工廠股份也要全部轉到她的名下,本來作為新房子首付的存款,也要全部交給她。

等於就是要我凈身出戶。

我不同意,我沒犯錯,為什麼要答應這樣的要求。

我的太太說,如果我連這點事情都不敢做,就說明我根本不愛她。

她越說越激動,說這婚離定了。

此後,三番五次的爭吵,吵到最後都是這樣的要求。

最過分的時候,是會直接去我工廠辦公室堵著我,不讓我出去見客戶,說業務的事情可以讓員工去,我不要老接著見客戶的幌子去鬼混。

我他媽天天忙死忙活的,不都是為了家庭嗎?

我要鬼混,我一個運營管理專業的留學生,我干大老粗的活,開個膠帶加工廠?

那我豈不是有病?

……

說到情緒激昂處,陳波端著啤酒,猛的一口灌下。

苟書寒始料不及,趕不及舉起酒杯與他碰杯,等端起酒杯,陳波已經咕咚咕咚一口氣把一杯啤酒喝完了。

陳波講的故事有點混亂。

聽得苟書寒有一種雲霧裡看電影的感覺。

繚繞,迷濛。

或許是酒精的原因讓他說的混亂吧。

中間還偶爾夾雜著幾句英文,苟書寒深感慚愧,從初中學到大學畢業,十年英語,現在已經遺忘到只會罵人跟自我介紹了。

頂多再加上一句,I'mfine,thankyou!

苟書寒心想,要不是自己碰巧看過他的QQ日誌,或許更加會聽不懂。

陳波沒有醉,只是酒不醉人人慾醉。

奈何碰巧自己酒量又不算小,這啤酒想喝醉,不是容易之事。

他將自己酒杯緩慢倒滿。

回來這些天,他逛了家鄉的這座地級市,鶴城市並不大,城市主幹道像一個井字,兩橫兩縱四條主幹道把整個城市分成了9個區域。

儼然一個九宮格。

一家燒烤店就在九宮格的最中間,鶴城市最繁華的地段。

現在已是深夜。

陳波倒滿酒,放下酒瓶,側頭目光越過旁邊那桌食客的頭頂,看了一眼窗外。

陳波心裡想著,外面肯定很寒冷吧。

鶴城市的夜,行人稀少,不比上海那般的繁華。

在上海,夜生活剛開始不久。

大城市太累了,學學寒哥放棄遠方回到家鄉,其實也是可以的。

放的下麼?

陳波心裡感慨著,轉回頭看了看自己的表哥苟書寒,發出滿足的嗝聲。

陳波打著酒嗝,說:「寒哥,不好意思哈,講得羅里吧嗦的,來來來,吃菜吃酒。」

說完,陳波舉起酒杯。

苟書寒舉起得酒杯已經放下了,這啤酒雖然酒精度數不高,但是喝急了喝快了,胃也不會好受。

苟書寒又舉起剛放下的酒杯。

兄弟兩碰杯,喝酒。

陳波夾了一筷子菜,丟進嘴巴里。

開口又說起自己的故事。

時光在酒杯碰撞中,在吐沫橫飛中,在激昂陳述中,在感慨嘆息中,不知不覺又過去了一個多小時。

Tip:拒接垃圾,只做精品。每一本書都經過挑選和審覈。
X