地鐵開出去了兩站,苟書寒感覺自己的視線還停留在世界之窗看著林小娟下車那一幕。

眼前呼嘯而過的不是隧道壁,而是林小娟下車畫面在不停的播放。

車子到了第三站,竹子林。

往事就像擠著要上車的乘客一樣,攔都攔不住的往前沖。

這個車站承載了自己跟林小娟之前太多的回憶。

苟書寒一咬牙,下了車。

身後地鐵再次呼嘯而走,身前的地鐵進站又離站。

站在原地,思索了很久。

他拿出手機,撥了出去。

這次電話接通了。

「寒哥。」

「老婆,我剛才看見小娟了,她看上去情緒不是很好,是不是遇到什麼事情了?」

「估計是,但她不肯說,我和媽都覺得她肯定是遇到問題了,還準備等你回來跟你商量的,要不,你問下她?」

「問啥啊,我上地鐵,她下地鐵,我看見她了,她沒看見我。」

「你快給她電話喊等下你,你問問,萬一是什麼大事呢,要遇到事情了,我們可以幫她。」

「這個——」

都過了三站了。

「別這個那個了,我知道你心裡一直有負擔,你記住,小娟就是我們家人,是小娜的媽媽,老婆我相信你,知道麼?」

「知道了,那我給她打個電話。」

苟書寒掛掉電話,四下張望了一下,沒看見有空椅。

他朝牆邊走過去,然後蹲下,把公文包放在腿上,一隻手搭在公文包上,一隻手拿著電話打給林小娟。

看上去像一個失落的人。

電話通了。

她很快就接聽了電話。

沒有稱呼。

最熟悉的人之間卻不知道該如何稱呼對方。

「我剛才看見你了,你剛下車,不過剛好我這邊車子啟動了。」

「嗯,我沒看見你。」

「那肯定的,我個子矮,你看不見——」

沉默。

這句話,以前自己經常跟她說。

嘲笑自己逗樂她。

如今說出來,還能逗樂她嗎?

「你是不是遇到什麼問題了?」

「是的,不過,你不要擔心,總會好起來的。」

「你人在哪裡?我已經下地鐵了,現在竹子林站。」

「我嗎?我已經去機場的的士上面了。」

林小娟話音剛落,地鐵站里傳來播報的聲音,她還呆在世界之窗地鐵站里。

誰不曾懷念過去?

特別是彷徨無措時。

「你等我吧,我馬上過來。」

還需要揭穿嗎?

苟書寒知道林小娟性格要強,跟她認識那麼多年,她幾乎沒用過自己錢,大學畢業前她還給自己送了一台手機呢,說是回饋自己三年時間請她吃喝玩樂。

林小娟也沒有繼續撒謊了。

被揭穿了,再掩飾,那就是另一種懦弱。

「你回去吧,別來了,蘇姐跟小娜都還在家裡等你。」

女人的心思何其敏感。

苟書寒明白。

有些美好,不是因為原本如此,而且大家都在努力維護。

自己之所以能過的這麼幸福,是因為前女友和老婆都在努力的維護著自己。

「我跟朱蘇打電話說過了,你等我!」

苟書寒掛了電話。

他的心情複雜。

這種體會沒有幾個人能感受得到,前任跟現任現任相處除了撕逼最好的就是老死不往來,像自己這般,前任跟現任能和諧相處且共同考慮一個男人的感受。

太少了。

到了世界之窗站,林小娟一個人落寞的坐在哪裡。

還是那麼漂亮,但是臉色憔悴,眼裡的星星暗淡了。

三個人的卡座上面,只坐著她一個人。

卡座冰冷,來往行人匆匆,大家都趕著下班回家。

她看見苟書寒朝自己走來,心情也是很複雜。

如果不是遇到了難處,她捨不得把小娜送來深圳。

她不想成為苟書寒生活中的不速之客。

心裡有一個人不一定要老是打擾他。

心裡還有寒哥嗎?

有!只是躲在角落裡了。

苟書寒走過去,坐在她身邊。

「吃飯沒有?」

「不餓。」

「我們去吃飯吧,邊吃邊說。」

「不了,我返程的飛機三個小時後。」

苟書寒沉默了一會。

「行,那你就跟我說,你遇到什麼困難了。」

「我等你來,不是跟你說困難,我是怕我走了,你回去說沒有看見我,大家都跟著一起擔心。」

「你講的很有道理,那我現在就回去?」

林小娟知道他說話古靈精怪,他不會真的像說的那般會走。

苟書寒見她不說話。

「所以我回去跟大家說,我見到小娟了,什麼都沒說,然後他們就放心了?」

她不說話,還能說什麼呢。

「我猜,應該是你爸爸的事情吧?」

不回答,只是輕輕搖了搖頭。

「那就是感情問題了?遇到一個比我還差的男人?」

林小娟有點惱怒:「沒有!」

她惱怒他拿自己和他的事情開玩笑。

苟書寒也有點生氣,有事不說,急死人。

「是沒有什麼,你說清楚一點。」

林小娟知道自己剛才情緒有點波動,她降低語調:「沒有感情,不是感情的事。」

「那是什麼事情,我該怎麼幫你——我們都想幫你。」

「幫不了的,寒哥,我只是覺得好累,想休息一會,好久沒來深圳了,坐在這裡,突然想起以前,我爸爸媽媽來深圳,曾經我們也在這裡坐著等列車來。」

沉默,苟書寒不知道該怎麼說。

過了一會,林小娟開口了。

「回去吧,小娜回家一直找你呢。」

笑得很勉強,笑容裡帶著一絲悲傷。

「好,我一會就回去,我跟你說說我最近的情況好吧?」

「好!」

雖然不知道苟書寒說這個是什麼用意,林小娟還是答應了。

「我跟萬飛合夥開了一個巡展活動公司。」

「嗯,這個我知道。」

「每個月我們一起可以掙二十多萬,所以,我前些天買了台車。」

「嗯。」

林小娟心裡有點難過,當年媽媽看不起這個窮小子,可如今人家自己開公司,是正規軍了,掙錢越來越厲害了。

媽媽喜歡的林奮強雖然也多金,可自己偏偏就是不喜歡。

怪就怪自己,不懂得如何去拒絕別人的善意靠近。

以至於給自己的人生帶了插曲。

「過些天我去提車,提完車,我估計存款還剩七八十萬吧。」

林小娟替他開心,真的開心。

「嗯,那你趕緊買一套房子,你不是一直想在深圳買一套房子嗎?」

苟書寒沒有直接回答她的問題。

「鄭健你還記得嗎?就賤哥,他早上還說今天晚上找我玩。「」他現在有兩套還是三套房子,雖然是貸款買的,成為了房奴,可是賤哥能輕鬆買得起,以後,我肯定也輕鬆買得起,而且是全款,所以房子我打算晚幾年再買。」

林小娟不知道他怎麼越扯越遠,兩個人自從失去聯繫以後,這一次是交流最多的一次。

或許自己喜歡的那個寒哥,他已經變了。

他小有成功,已經不知道生活的難處。

我很替你開心,可是,我替自己開心不起來。

你已經想著要以後全款買房子了,可自己卻生活艱難。

「所以,小娟,我想請你告訴我,你到底遇到什麼困難了,我可以拿80萬幫你,不夠的話,我不買車了!」

林小娟不知道說什麼。

「怎麼?80萬還不夠嗎?」

苟書寒坐不住了,他站了起來,站到林小娟對面。

80萬都還不夠,那肯定是一個自己搞不定的難題了。

林小娟嘆了一口氣。

「寒哥,這不是錢的事情——醫生說,我爸爸最好的康復期是三年,超過三年,就很可能終身偏癱了,可到現在已經三年多了,我百度查了,大家都說這種情況放棄康復是最好的,我不知道接下來怎麼辦了。」

「百度!你居然相信百度,有病查百度,鐵定就是癌,你信百度不信科學!你是不是傻?」

林小娟苦笑一下:「確實有點傻。」

苟書寒愣了一下,又坐下:「對不起,我不是那個意思,這樣,我明天先給你轉二十萬,你別擔心錢的事情,只要有錢,我們就繼續康復,知道嗎?」

「寒哥,我已經欠你很多了……」

林小娟還想說什麼。

苟書寒知道她會拒絕,他怎麼會不了解她的心思。

他打斷了她的話。

「別說二十萬了!兩百萬我都不要你還!」

他聲音有點大,他不是責怪林小娟,他是焦急。

他不忍心林小娟這麼憔悴。

可他的說辭在周邊人耳朵里聽起來,感受又不一樣了。

這矮子拿著二十萬要追這個高個美女?

人家不同意,他惱羞成怒了?

有錢了不起嗎?

有錢就可以這麼囂張嗎?

你倒是來追我啊,別說二十萬,兩萬,我都答應做你女朋友。

好浪漫哦……

林小娟忙開口:「你聲音小點,大家都在看呢。」

苟書寒沒說話,是自己太控制不住情緒了,她現在肯定很難受,我為什麼還要對著她吼叫。

「寒哥,我知道你們都想幫我,可是我爸爸這個病是個無底洞,我不可能一直讓你們跟著我背負,其實——你們也要生活,壓力也大,總不可能因為要幫我,被我拖累過得不好。」

她其實很想說,其實,我想找個有錢人嫁了,這樣,我就有錢給爸爸媽媽了,可是我知道自己心裡住不進別人,以前有你,現在我有小娜就足夠了。

我總不能因為自己的困難,給不了別人愛情,卻禍害別人。

可她說不出口。

苟書寒:「屁,你這都是歪理,我們在深圳一年到頭買幾套薄衣服就可以了,不要取暖費,秋衣秋褲都可以不買,不要買棉鞋,你呢,你在上海,冬天得取暖,吃火鍋,穿棉衣棉鞋,搞不好還凍個感冒什麼的,我能比你壓力大?能比你負擔重?」

「所以,這二十萬,你先拿著,這都是我們這幾年沒穿秋衣秋褲省下來的。」

林小娟想笑,她終於看到寒哥在自己面前能這麼放鬆的開玩笑了。

可是她笑起來的那一瞬間,眼淚卻流出來了。

「哎,這才對嘛,喜極而泣是好事,那就這麼說好了,二十萬明天打給你,走吧!」

林小娟哭著點了點頭。

苟書寒站起來,等著林小娟。

「去哪裡?」

「去哪裡?把上海的工作辭了,一年到頭買秋衣秋褲不浪費錢啊?」

他看著她不動,不說話。

「好了,跟你開玩笑的,送你去機場,到了上海,你倒真可以考慮下,回來深圳。」

兩個人出了地鐵站,在路邊攔了一輛的士,苟書寒坐進了副駕駛,林小娟坐進後排。

「師傅,等一下,我想坐前面,寒哥,我們換一下位置好嗎?」

這麼一點小要求,苟書寒怎麼會不答應呢。

他推開副駕駛的門,然後下車,關門。

「師傅,快把車鎖上!」

的士師傅不明所以,但是仍舊照做了。

林小娟把車窗搖下:「寒哥,對不起啦!」

苟書寒在車外拿她也沒辦法,這恐怕是這個傻姑娘第一次拒絕我吧。

雖然你已經當媽媽了,可在我心裡,永遠是報道那天那個排在我前面的姑娘。

看著林小娟坐著的士絕塵而去,他返回地鐵站,等候下一趟列車,回家。

鄭健電話打了過來。

「狗哥,什麼時候回來,我在你家。」

「不是說晚上吃夜宵的嘛,現在就來了,難道賣房子的人手錶轉得快一些?」

「別說了,女友又跟我鬧,要死要活的,我跑了。」

「又怎麼了?」

「還不是那個破事,要結婚,要房子,要管錢。」

「這是報應知道嗎?誰叫你騙人家感情

「狗哥,你這話講的,你女兒還在我手上呢,說話能不能溫柔點。」

鄭健邊說,邊往陽台走。

「好了,我一個人走到陽台這裡來了,我哪裡騙她感情,唉,每一份感情我都很認真的。」

苟書寒看著地鐵里男男女女,這是一座年輕的城市。

你走在外面,很難看見中老年人。

年輕的城市,有打拚,當然也有愛情。

有了愛情,那麼勢必就扯上金錢。

不可能,每一對,都是有情飲水飽。

「你確實認真了,但是你為什麼在感情上,不多付出一點點金錢呢?」

「我已經付出了感情,但是這些女人為什麼終極目標還要騙我錢呢?」

苟書寒被他這句話一下子整的不知道怎麼回答。

啥?

你騙了女人的青春,人家想跟你結婚,想跟你成家,反倒成為想騙你錢了?

鄭健不知道狗哥是怎麼想的。

可能他被他女朋友氣昏了頭,他繼續說著:「——騙我感情可以,騙我錢就不行,我這輩子會愛很多人,也可以愛很多人,但是我這輩子可以掙多少錢?」

地鐵廣播里開始播:「開往羅湖方向的列車即將進站……」

苟書寒對著話筒快速的說話。

「賤哥,讀書的時候,你不用功,我嘲笑是你拉低了班級的平均分數。」

「畢業了,你經常隔三差五的換工作,工資也不高,我又嘲笑你,是你拉低了深圳的平均工資。」

「好吧,我今天要讚揚你,在結婚這個事情上面,你終於沒有落後了,因為照你這樣下去,你鐵定會——超出平均結婚年齡——我車子來了,到家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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