原本以為迎來一場狂風暴雨,苟書寒未料到老婆對自己這麼包容。

他心情複雜的開著車,將老媽老婆孩子送到南山租住小區里。

兩個小傢伙吵著要上廁所,苟媽媽帶著她們先往單元門走去。

朱蘇坐在副駕駛看著他說:「給賈瑾的錢,你不用擔心,我有。」

他很奇怪,家裡所有錢都投到公司里去了,現在效益又這麼不好。

老婆懷孕後就沒上班,她從哪裡來的錢。

「你不會是問別人借的吧?」

「你之前給我的,這幾年我省著用,存了有二十多萬。」

說完朱蘇也不等他說什麼,下了車就返身去追苟媽媽和孩子。

苟書寒回八卦嶺的路上,一直在愧疚。

這麼好的老婆去哪裡找?

路上車流如織,烈日當空。

他尋思著賈瑾這事,越想心裡越不是滋味。

會不會不給錢,她真的把孩子生下來?

沒有料到自己居然有這麼一天,像電視劇里演的那些富商一樣犯了這種錯誤,結果用錢擺平。

人家是富商,自己是苦苦掙扎的創業者。

人家用錢擺平,自己卻要靠老婆的錢擺平。

這二十萬,自己拿來解決公司的問題不好嗎?

結果現在要給賈瑾這個女人。

犯錯就要認,挨打就要立正。

只是這個錯誤卻要家人跟著自己承擔,他心裡很不是滋味。

他跟許多創業者不一樣,很多創業者想的是自己創業成功,能獲得名和利。

他創業的最初想法就是不喜歡在一些傻逼領導下面做事,掙不到什麼錢,心情還不太好,自己創業能掙錢,能讓家人過上富足的生活就可以。

這幾年,家人的生活質量確實得到了很大的提升,而且這幾年,自己也在努力的幫襯岳父和大舅哥。

一個老單身漢和一個年輕單身漢在一起過日子多少過得有點粗糙。

朱蘇托一個專門做媒的表姨給自己哥哥找個伴。

「姨,你幫我找個嫂子啊,老來有個伴。「

「什麼條件啊?」」丑點不要緊,窮點都不要緊,只要勤快,有點殘疾什麼的也都能接受,結婚了娃兒就不要了,但不能要傻的,不然兩個傻戳戳的在一起,啷個弄嘛。」

人啊,就這麼現實,當你貧窮的時候,別說找不到婆娘,連親戚都嫌棄你。

有了錢,生活富足了,什麼人都圍上來了。

結果嫂子沒找到,去年初,給自己找來了一個後媽。

朱爸爸看中了同鄉的米嬸,他不好意思跟自己女兒女婿說這個事,但是話里話外都有那麼一層意思。

「米嬸,你曉得不,她兒子現在國外,一個人在屋裡,也沒有什麼事,她說我們家裝修的好,沒事就往我們屋頭跑,經常幫我們做飯,也給你哥哥洗衣服。」

現在年輕人思想也沒有那麼保守,朱蘇跟苟書寒一商量,兩個人也同意,於是米嬸搬進了當初苟書寒買個大舅哥朱華在雙流的房子,一家三口生活在一起,倒也像個完整的家庭。

也不是沒人願意嫁給朱華。

有個老鄉家裡有個么妹兒,長得也好看,就是天生兩隻手都殘疾,父母還開口要二十萬禮金。

苟書寒倒覺得不是不行。

「結婚了,哥哥的手就是她的手嘛。」

但是朱蘇不同意。

「不是手的問題,也不是錢的問題,是對方父母的問題,我了解了一下,太強勢,以後哥哥會被欺負的。」

得了,二十萬沒給自己大舅哥娶到媳婦,現在一炮,送給賈瑾了。

到了八卦嶺廠子樓下,他停好車,坐在車上思考,等下上去,怎麼解決紙張的問題呢?

紙行那邊也才差了大幾萬塊錢而已。

現在大幾萬塊掏不出來,卻掏得出來二十萬解決情願孽債。

深呼一口氣,吐出心中抑鬱。

他上樓進了廠子,文凱不在。

蘇燕看見他,打招呼:「寒哥,文凱去紙行那邊去了。」

苟書寒聽了這話,忙轉身就下樓。

以文凱的風格,肯定又是好話說盡,求著紙行通融。

邊走邊給紙行老闆打電話。

電話接通自己還沒有開口,對方就講話了。

「狗老闆啊,我說你找的文凱這廠長真的是很稱職,你這個老闆都沒有這麼用心,他一早就來跟我說這個事,不是我不答應你,我開門做生意,我也要活啊,開著工資,買著原料,我收不回錢,下個月你就要找不到我了——因為我肯定倒閉了,我也欠我供應商一屁股錢呢。」

「老闆說的這麼嚴重,我們這次出了貨,一周時間,馬上全結清。」

「我相信狗老闆你說話算數,你說一周就是一周,我信——」

「那意思就是可以?」

「不可以啊,我實在是沒辦法了,你這樣,你欠我之前的那幾萬塊,你下個月給我都行,這次真的是幫不到忙了,真正的對不起狗老闆你了。」

還能說什麼呢。

苟書寒連給文凱打電話的心情都沒有了。

他想了一下,給朱蘇打了電話過去。

過了很久朱蘇才接電話。」老婆——「」我們在遊樂場玩,你說。「

朱蘇電話里的聲音聽起來仍舊是那麼的溫軟,但是苟書寒敏感的捕捉到,老婆對自己的熱情好像沒有了。

這也不怪她,怪自己犯了錯。

過些天,她就會原諒我了。

如果我賣力討好她,努力改正。」那個,我這邊紙行不肯送紙,差七萬多塊貨款——「」你想讓我給你這個錢是吧?「」嗯,賈瑾那邊能不能——」

話還沒有說完,朱蘇在電話那頭斬釘截鐵的回答:「不能!生意可以不要,家庭不能沒有,這次,我不懲罰你,也不跟你鬧,因為跟你鬧,就是跟我自己過不去,但是,賈瑾這個事情,我不希望,永遠都不希望,再從你嘴巴里聽見有關她的任何消息!而且,我告訴你,這是你最後一次犯錯,再有這類似的事情,我就跟你離婚,我說到做到!」

苟書寒現在只想著把錢弄到手,至於朱蘇說的離婚,只要自己以後不再犯錯,怎麼可能會離婚呢。

「這——你先讓我挪一個星期。」

「苟書寒!我要是沒告訴你我有二十萬,你怎麼辦?」

對啊,如果我不知道老婆有二十萬,我該怎麼辦?」我打算跟萬飛商量一下,然後把我車子抵押了,到時候折算進公司債務里。「」那你去就抵押車子吧。「

苟書寒沒有想到,溫和的老婆會突然變得這麼硬氣。

他還準備開口,朱蘇把電話掛斷了。

他站在馬路邊上,看著街道兩旁參差不齊的樹木,眉頭緊鎖。

潘石龍還差自己一些錢,但是這小子也不寬鬆,總不能催他吧。

林小娟那邊當初借了她二十多萬,沒打算要她還,不過,能不能向她求助,讓她幫忙想想辦法呢,不行!開口了,她還以為我催她還錢。

萬飛現在的事業重心不在深圳,他把能墊付的錢全都壓到公司了,手頭也沒有太多的現金,這條路也行不通。

看來,真的只有抵押車子這一條路可走了。

總不能去偷去搶吧。

他很想跟玩得好的許多親友同學打個電話,開口借點錢,但最終還是放棄了這個想法。

父親還在的時候,家裡為了借錢給父親治病早已經嘗盡人間冷暖。

有些關係很融洽,一旦開口借錢了,關係就像霜打的茄子——不那麼過硬了。

他上了車,然後往寶安北路上的二手車市場開去。

關於抵押車子這個想法,他早就有了。

只是沒有想到真的要走到這一步。

到了車行,問了一下抵押貸款的條件,他直搖頭。

完全就跟之前了解的不一樣,條款近乎搶劫。」好的,老闆,我這邊考慮一下,有需要我再來。「

他有點垂頭喪氣的走出車行。

車行老闆在後面對著自己身邊新來的馬仔說:」放心,過不了好久他就會再來的,走到這一步的人,不是賣車就是抵押車子,你記得跟他保持聯繫,跟進好。「

新來的馬仔點頭哈腰:」好的,金總,我一定把這個衰仔的車搞到手,搞不到手,也讓他搞個貸款。「

苟書寒駛出車行,幾萬塊對於他來說,還不至於讓他覺得崩潰,只是現在正在節骨眼上,貨不能及時出的話,就會造成一系列惡果。

錢到用時方恨少。

他給文凱打了電話,告訴了他現在自己帳上已經沒有錢了,讓他再等等自己,自己去想辦法。

能想什麼辦法?

開口借唄。

畢業後,第一次苟書寒問親友借錢。

可是現實遠遠超過了他的認知。

打了十多分鐘電話,撥出去二十多個號碼。

不是說最近剛買房,就是最近生病了。

不是老婆不同意自己不管錢,就是自己也欠著別人錢。

最後一個電話打給鄭健。

苟書寒想起自己跟鄭健已經有很久沒有聯繫了,不知道自己問他借錢還會搭理自己與否。

電話接通,鄭健很快接了電話。

「狗哥,你這大老闆終於想起我了。」

「賤哥,我是有事求你,我也不囉嗦了,借八萬快,出貨了,一周後還你。」

「你不是不知道,我錢全在房子裡,最近又買了一套房,沒有那麼多現金啊,幫不到你。」

苟書寒也不知道他說的真的還是假的,只能在這邊尷尬的笑笑。

「當初吧,喊你買房,你非要創業,我建議你啊,現在把你那廠子關了,買套房,還來得及。」

苟書寒哪裡聽得進去鄭健的話,他現在的燃眉之急是解決紙行的欠款問題。

他也沒有跟鄭健假客氣,說了拜拜就掛了電話。

鄭健掛完電話,對著電話念了一句:「不是老弟不幫你,實在是只能幫急不幫窮,你現在這情況,幫你,何時到頭?」

其實鄭健知道苟書寒的情況,他跟潘石龍住的近,時常去潘石龍那裡蹭頓飯吃,苟書寒最近的情況他都了解。

作為一個被房地產催生出來的新富豪,他名下現在存款已經幾百萬了,房子四套,怎麼可能拿不出幾萬塊錢呢?

苟書寒不知道,他只知道該找下一個人了。

電話一直打,打到後來,他給潘石龍打了一個電話。

電話是賈小笨接的。

她正在潘石龍公司幫他打下手,坐在他旁邊,給他整理文件。

「哎呀,小笨啊,石龍呢?」

「在我旁邊呢,寒哥你說。」

「那個,是這樣的啊,我最近很緊張,這兩天差一筆款,想著問你們能不能借一點,差個七八萬塊。」

「寒哥,什麼時候要啊?」

「今天能行嗎?」

賈小笨為難了,馬上掏出一萬塊都難於登天,還得七八萬,還得今天。

「寒哥,我讓石龍跟你說。」

賈小笨把電話丟給潘石龍。

「寒哥啊,這一下子搞不出來這麼多啊,要不,個把星期,行不?」

「算了,不用了。」

賈小笨卻在旁邊給他打著手勢,說著他不懂的意思。

潘石龍準備開口回答,苟書寒卻掛了電話。潘石龍問老婆:「你在旁邊比劃什麼啊?」

「我們還欠寒哥多少?」

「之前的還得差不多,後來不又借了一回嗎,差不多也就是七八萬,帳本不是你一直在管嗎?」

「他不會不好意思開口,故意這麼說,要我們還錢吧?」

潘石龍懂苟書寒,不到萬不得已,他不會問自己要錢,還開口說成是借。

「你說什麼呢,寒哥要我們還錢,直接開口就行了,何必多此一舉,我估計他那個廠子要堅持不下去了。」

賈小笨思考了一會:「我倒有個辦法。」

潘石龍忙問:「什麼辦法?」

「么妹兒有錢。」

「你說賈瑾?她怎麼有錢?」

「那我們問賈瑾借一下,還給寒哥?」

賈小笨搖頭:「我們這情況,么妹兒曉得我們一時半會還不上,肯定不會借給我們,再說,我們借了她的,還給寒哥,還不是等於我們欠著寒哥的,寒哥不是說一周就可以還嗎,我覺得啊,你跟寒哥說,讓他自己跟么妹兒說,我們幫忙也說說,應該沒得啥子問題的。」

潘石龍用手抓著自己下巴,想了一下,覺得也有道理。

「我很好奇啊,賈瑾去年過年還在問我們借錢的,咋個突然就有錢了?最近長本事了?也沒見你說她最近業績有多好啊?你這情報必須靠譜,不然,到時候寒哥真打了電話借不到,可就不好玩了。」

潘石龍如今已經升為公司設計總監,不再是那種背鍋的名義設計總監了,有了自己的獨立辦公室。

不過,職位雖然上來了,工資收入也增加了,但是壓力卻沒有變少。

養家餬口加月供負擔,以及偶爾還一下欠的外帳,生活在賈小笨的操持下井井有條,雖不至於捉襟見肘,但也富裕不到哪裡去。

這也是他們這麼久來還沒有還清苟書寒錢的原因。」真有錢。「

潘石龍:」這可不是開玩笑的,寒哥臉皮薄,跟我臉皮一樣薄,你不是不知道,萬一他打了電話,賈瑾說沒錢,這可不好。「

賈小笨走過去把開著的辦公室門關上,這樣就不擔心兩人的對話被外面的同事們聽去了。

她開口說道:「事情是這樣的,說起來我就拿她沒辦法,她遲早得玩火焚身,前些天她告訴我她懷孕了啊——」

「啊!懷孕了?她一個單身——」

「你要死啊,那麼大聲!」

賈小笨看了看辦公室外,好在沒人注意到他們夫妻兩的對話。

潘石龍馬上很小聲說:「老婆,主要是這消息驚到我了,怎麼就懷孕了?」

「不知道,她前些天告訴我,她去年陪一個大老闆客戶喝醉了,醒來一個人在酒店裡,當時也沒有想太多,前些天突然發現自己懷孕了,她給對方電話質問,對方為了息事寧人,賠了她一百萬,直接轉帳的,餘額都給我看了,所以她現在有錢——」

潘石龍的嘴巴長得老大。

賈小笨厭惡的看了他一眼,嫌棄的說:「瞧你那傻樣,你別待會把這事告訴給寒哥,這是我們家醜事,知道嗎?你只要幫到寒哥就行了。」

「行行行!只是,我們讓寒哥問賈瑾借錢,這錢又是這麼來的,寒哥會不會——」

「你吃飯你還管稻子怎麼長的,長在哪裡的嗎?真是事多,寒哥那麼幫我們,你趕緊給他電話,說完了,他同意了,我們就先給么妹兒電話。「

潘石龍點了點頭,也是,吃飯還管大米哪裡長的嗎。

這社會因果循環,誰不沾染一點。

他撥通苟書寒電話,然後清了清嗓子。

「寒哥,那個錢我有個辦法——」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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