國朝的大學士設置一直都是明朝「四殿兩閣」的格局,分別在分管軍政的南書房、軍機處辦差。只是,隨著時間的變遷,軍機處和南書房的地位職責一直都在變化。大學士,並非總是在滿員狀態(六位)。以雍治朝而言,現在就只剩下四位大學士,在軍機處協管全國軍政大權。

大學士們的地位,依次往下,分別是:中極殿大學士,建極殿大學士,文華殿大學士,武英殿大學士、文淵閣大學士,東閣大學士。

建極殿大學士何朔,位居朝堂大臣中第二位,是文官的領袖。山東新泰縣人。字,高遠。時年六十一歲,正是「年富力強」之時。屬於強力的政治人物。

賈環抵達位於小時雍坊何府時,何府門口車水馬龍。拜訪者極多。若是論含金量,遠高於賈府門前。賈環將帖子遞給門官,說明來意,「這位老伯請了,在下欲見何相,親手贈送婚禮請柬。」

賈環在京城之中,算是一個名人。但此刻他身穿便服,一副讀書人的裝束,並沒有引起等候在何府門前眾人的注意。不過,何府的門官自是知道賈環的,將帖子收了,道:「賈探花且稍等片刻,我家老爺正在會客。」

說著,將賈環引到門房之內等待,自去稟報。片刻後,何朔的次子過來陪賈環說話。

時值午後,書房中,幽靜、雅致。庭院裡的花香襲人。

何朔正在和來訪的大力士左少卿梁錫交談。他今日沒有在大明宮中辦事,因而早早的回府休息。

梁錫來向何大學士彙報前段時間鬧的沸沸揚揚的科舉舞弊案之事的處罰結果。天子御口親斷,定下了主要官員的罪責,但一些小蝦米,則是要三法司還要處置。明天,此案的奏章就要上報給軍機處。

梁錫勸說道:「何相,梅和歌乃是謝大學士的學生,此次舞弊案後,未必沒有謝大學士的授意。趙星辰的證詞,可以拿到。」

梁錫的意思是通過梅翰林的事,攀扯到謝大學士。兒子可以坑爹,學生也可以坑老師嘛!何大學士與謝大學士之間的矛盾已經有些明顯。他作為何大學士一系的官員,當然想拔掉對手。

何朔六十出頭的年紀,身材高大,微笑著擺擺手,道:「梅和歌是什麼結果?」

梁錫心裡無奈的嘆口氣,簡明的道:「貶哈密衛所一小官。」這個懲罰相當重。邊塞之地,清貧苦寒。朝廷有徵西域之意,哈密衛將是前線之地。

何朔點點頭,抿了一口消暑的茶湯。

賈環並非第一次來到何府之上,他當年給山長張安博領著來過。每年過年,他都會上門投貼拜年。當然,得不到接見,很正常。宰輔門第,非同小可。

賈環與何朔的次子聊了一會,將他自己婚禮的請柬送到,就準備告辭了。

他倒是想提醒下何大學士,但是見不到人,他亦無法。轉述,肯定是不靠譜的。他只能相信,每一個宰輔,能做到這樣的位置,都不是庸人。

正準備走時,給何朔派人請到他的書房中相見。

氣派、精緻的書房中,一名六十出頭的老者穿著一身淺灰色的便服,正坐在窗邊下的椅子處飲茶,神態寧和。這便是國朝文官的領袖何大學士。

何大學士微笑著道:「本來是不打算見子玉的。聽說子玉是上門來邀請我參加你的婚禮,不見一見你,就不大像話了。屆時,老夫會派及超參加。」

他維護賈環,並不需要賈環的感謝。他是為國選材。但,賈環上門來邀請他去參加其婚禮,這個親近的態度就讓他感到很舒服了。因而,臨時決定見一見賈環。

及超就是何二少的表字。

這話說的!賈環發現,但凡廟堂大佬,說話都是很透徹的。因為他並沒有與之對等的地位。大佬們無須顧忌他的看法、心情。拱手道:「學生謝過何前輩。」

學士出身翰苑,賈環自稱晚輩、學生都是可以的。稱其前輩,更顯親近之意。當然,前輩、晚輩,這都是讀書人之間的稱呼。

何大學士點點頭,嘉許道:「嗯,你那份給你府里下人說的文稿,非常不錯。以小見大,將來公卿之位,對你而言,只是等閒。」他對賈環的評價很高。

同樣的一份文稿,有的人看的文言和白話之爭,有的人看的是治國之才。

何大學士又勉勵道:「聽聞你最近跟著方望溪一起修書。年輕人要沉得住氣,坐得了冷板凳。前明李東陽,少年得志,卻沉寂翰苑十幾年,最終卻柄國十八年。清節不渝,天下敬仰。諡:文正。」

中國之歷史,自諡號確定以來,諡「文正」,是時人對文臣的歷史功績最高的褒揚,蓋棺定論。這和二十一世紀,領導人辭世時,官媒訃告里勇的定語一樣。這是最定格的用語。

諡號「文正」的名臣,非常少。比如:范文正公(范仲淹)、曾文正公(曾國藩)。

賈環心裡苦笑:李東陽,又是一個神童、「權臣」的模板啊。他現在還真有點避諱給人這樣稱讚。

他給雍治天子打壓,很大的原因就是因為,他前面,有這樣的一些牛人們在做榜樣、模板。比如:李東陽、楊廷和、張居正。

賈環躬身行禮,謝道:「學生省的。」又提醒道:「何相為士林之望,宜將保重。學生嘗聞有釣魚之法,望前輩慎之。」何大學士是文官集團的領袖。說他是士林之望,並非虛言。

賈環這幾句話,其實是說的不怎麼得體的,有點冒失。但是,將他的擔心、提醒的意思表達出來了。

何大學士看了賈環一眼,微微一笑,端茶喝了一口。

賈環便趁機告辭出來。出何府,小時雍坊,在盛夏的下午三點許,炙熱的街道中,賈環回頭看了一眼坊中繁盛,心中嘆口氣。

他這幾天想明白一件事:雍治皇帝,若是要讓政老爹擔任一省的學政,有極大的機率是在釣魚。

不用說,文官集團肯定會集體反對這個任命。沒有人會容忍一個勛貴出身的官員,擔任一省大宗師這樣的職務。連科場都沒下過的人,怎麼點士子當秀才?這不是搞笑嗎?

這是對科舉規則,粗暴、公然的踐踏。是對科舉出身的官員一種蔑視,是對其優越感的一種強力打壓。

那麼,文官集團的力量,就將全部的暴露在天子面前。數年之後,以當今天子的手腕,恐怕會將文官集團清理大半,將文官集團所謂的政治理念,掃到垃圾堆里去。

不是科舉出身的官員,就歸屬於文官政治集團當中。比如清朝,政局穩定之後,一樣的科舉取士,為什麼沒有形成文官集團?明朝的初年,一樣沒有這種概念。

根本的,還是要認可文官政治的理念:士大夫與天子共天下!當然,國朝文官政治還在起步階段,理念要弱一點:文官當國,王朝興衰不可繫於天子一人。

賈環身為文官集團的一員,當然是希望這個集團繼續存在。但,他不知道何大學士聽進去沒有。若是沒有,他後面幾年的日子,怕是就難過了。

而且,若是何大學士在鬥爭失勢,他在領導賈家在政治博弈中,也要全面的考慮這個素潛在的風險。

賈環從何府出來時,大儒傅伯龍正在東宮裡,與太子講經。話題,還是賈環最近引爆京城輿論的那份文稿。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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