雍治十三年底,廢太子事落幕。他成功的帶領著賈府避過暗流。龍江先生宴請來京的蕭夢禎、韓秀才。提起隱退、芳蹤杳杳的蘇詩詩,他當時感慨萬千。

她在教坊司的贖身文書,是他贖的。而後,她飄然離開京城,不知所蹤。

當是時,他悵然若失,或許:你愛想起我時,就想起我,就像想起夏夜的一顆星;你愛忘記我時,就忘記我,就像忘記春天的一個夢。

如今,相會在金陵!

「呃,姑娘,你怎麼…」追到院落中的小丫鬟丹兒看到自家小姐轉身要往外走,很是驚訝。等聽到賈環出聲留人,她家姑娘才停下來。她看看賈環,小嘴撅起來:哼,負情薄義之徒。

誰家公子若得到她家姑娘的垂青,不得美死啊!偏偏他兩年的時間,卻不曾詢問她家姑娘的去向。

賈環輕聲道:「詩詩姑娘,這麼些年未見,可還好?」

認真的說起來,自雍治十二年夏,他和蘇詩詩在金陵一別,自此再未見面。在京城時,他關注著蘇詩詩的消息,但從未去見她。算起來,有近三年時間。

蘇詩詩轉過身,清麗的容顏上,滿臉淚痕,梨花帶雨,嬌柔的清嘆道:「賈先生,人生若只如初見。」

賈環感慨的苦笑一聲,他能聽出蘇詩詩語氣里的欣喜與幽怨。或許那應該是一種糾結的心態吧!伸手,邀請蘇詩詩到正房中稍坐小敘。

他和蘇詩詩的初見,是在雍治九年的春天,那時,她白衣蹁躚,舞姿動人。因他年幼,特意在他身邊執壺斟酒。他曾贈詞:佳人相見一千年。

人生若只如初見!

是想,他們的關係,若是如初見時,沒有日後的這些事情發生,就很好了。這是悔恨將情絲系在他身上。還是說:此時相逢,記起我們初見時的美好。是感嘆,是幽怨。

春日融融。正房中的廳中,寂然無聲。

賈環才回來,茶水都沒有。兩人相對而坐。丹兒退在門外,將空間和時間留給賈環和蘇詩詩。

那種既熟悉,又陌生的感覺橫亘在兩人中間。賈環和蘇詩詩之間,有太多的故事。他們認識是那麼的早啊。卻又近三年未見一面。又如何能沒有疏離感?

當年,蘇詩詩在京城,因賈環的美人詞,青雲直上,名噪一時。南下至金陵,願為天下第一名妓。遭遇挫折,數月以來,一事無成。

在甄禮想要潛規則她時,她拒絕。被甄禮趕出金陵。是賈環收留她,為她主持公道。並拿到了花魁大賽的頭名。江南江北都是花魁頭名。她達成她的心愿:天下第一名妓!

蘇詩詩今年二十二歲,正在她人生最美麗的年齡中,她的姿容、氣質與其她人不同:清麗嫻雅,一米六五的身段,修長曼妙,比例極佳。肌膚勝雪,若如玉女。

擅長舞蹈。聲音若清溪流泉。美眸清澈醉人。她是那種眼睛很漂亮的美人。

蘇詩詩默默的拿手帕擦拭著眼淚,眼睛紅紅的。她不知道她為什麼要哭,只是想哭。她日夜思念著眼前的男子,當再見時,她卻像了卻一樁心愿般,轉身離開。

或許,是雍治十二年夏天那主動的一吻,已經耗光了她所有的勇氣。當時的青衫少年,只是舉人。她縱然為天下第一名妓,委身於世家子的他,尚有可能。

而今,他已經是天下聞名的探花,正五品的官員。她早已退出,只是一個普通的女子。她如何「厚顏」留在他身邊?

或許,他與薛家寶釵成親時,給她的那一封請帖,傷透了她的心,她寧可不要。那十里紅妝的盛大婚禮場面,她在酒樓中哭得稀里嘩啦,自傷自憐。

又或許,在遠離京城,在江南這兩年的等待,已經將那份萌發的情感,和那些刻骨銘心的經歷都沖淡。她看他一眼,便已經很滿足,了卻心中的執念。

賈環再見蘇詩詩的歡喜,喜悅,在她幽怨的眼淚中,化作一聲苦笑:他心裡對她,究竟是怎麼想的?再次相逢,她突然的出現,只因為聞訊而來。

以賈環的智商,如何猜不到她一直關注著他的住處。那麼,這個問題,還要再回答嗎?

賈環主動打破沉默的僵局,問道:「詩詩,你自離京後,一直住在金陵嗎?薇薇在金陵,怎麼信中從來沒有提及你的消息?」

蘇詩詩螓首低垂,清聲道:「賈先生從沒有問起詩詩。詩詩便沒讓林大家在信中告訴提及。」

賈環苦笑,「詩詩…」

當一個和你淵源極深的大美人,以這樣幽怨的語氣訴說時,他如何能從容,淡定?他想,或許她離開京城,在這兩年多的時間裡,會忘記他吧。然而,她從未忘記他,等在金陵,在等待著他主動的尋找,等待著重逢。

賈環想起雍治八年春,他在那狹窄的小天地里,看到的那株綻放的白玉蘭,一若此時一襲白裙,清麗至極的蘇詩詩,詠嘆道:「一周前含苞待放,一周後零落凋零,白玉蘭的周期太短,白玉蘭上有我春天百結的愁腸。

詩詩,我希望你,不要再消失在我的生活里。可以嗎?」

生活不是。喜歡悲情。生活則不需要悲劇。他從來都是一個拒絕狗血劇情的人。與蘇詩詩相忘於江湖,一個很傻的決定。他已經做過一次這樣的決定。而經歷這些年的猶豫、徘徊,他願意給她一個確定的答案。

蘇詩詩心中忽而柔柔的,抬頭,以她清澈醉人的明眸看著賈環,丹唇輕啟。她沒有回答賈環的問題,而是說道:「詩詩就住在武定橋的南岸。賈先生過橋,一問便知。」

賈環心中一松。沒有誰,是生活的主角。地球離誰都照應轉。他其實很擔心蘇詩詩拒絕他。倚天屠龍記中,蛛兒就沒有和張無忌在一起。因為,她的曾阿牛,只活在她的心中。

這時,外頭一陣喧鬧。留在金陵的長隨錢槐和金陵賈府的都總管劉管家帶著二十多人一起前來見賈環,喜氣洋洋。廳外人聲鼎沸。賈環和蘇詩詩重逢,短暫的見面,就此結束。

賈環到金陵來,世交故舊,在金陵的各種人際關係都要走動。賈環先讓劉管家安排與賈家留在金陵的族老見面,一起吃了午飯,又見了各處的管事。

讓錢槐、胡小四拿著他的帖子到各家去約定近日拜訪的時間。晚上時,他坐船到武功坊中,去見山長張安博。

「哈哈。」依舊胖乎乎的張承劍大笑著出來迎接賈環,「早就在邸報上看到子玉南下的消息,也受到沙撫台的書信,不意子玉今日到金陵。快請。」

雍治十二年在金陵,有龐澤、紀鳴。此時,金陵城中就稍顯寂寞。田師爺,左師爺都在。相見甚歡。

山長張安博今年七十歲,官任南京禮部尚書,換了一身寬鬆的青袍,鬚髮皆白,坐在客廳主位中,慈祥的捻須而笑,看著他最得意的弟子從門外進來。

賈環長揖一禮,道:「賈環見過山長。」再看看山長大病初癒的臉色,愈發佝僂的身形,心中悲切的情緒湧起。山長待他,恩重如山。是他心中的長輩。至於賈府那幾位,他心中從未將之視為長輩。

張安博哈哈一笑,豁達的道:「子玉不必悲傷,人生七十古來稀。生老病死,乃是常事。」吩咐道:「伯苗,擺飯。」

張承劍笑呵呵的應了,轉身出去。

當即,酒菜送上來,大家一起落座,笑談分別以來的各自情況。賓主盡興。到晚上八點許,酒宴結束,賈環跟著山長到書房中喝茶、閒敘。

「子玉計劃在金陵要待幾日?」剛才在酒桌上,賈環說他的聖旨歸期是六月。朝廷給寧太師的恩典還是很不錯的,給他這個畫遺像的欽差,留了足夠的時間。張安博拿了一份真理報,遞給賈環,輕聲道:「子玉,要儘快返京。」

賈環這段時間,並沒有閱讀真理報。他在江西永豐縣中,消息傳遞並沒有那麼及時。這時,翻到一看,看到山長標記的重點,臉色微微一變。

真理報上的奏章,並不會將之全部都抄錄下來,都是節錄重點。這是一個月前的消息:臣奏請陛下,立賈貴妃為皇后。落款是:南安郡王。

王八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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