從來沒有哪一刻,讓容儀覺得自己原來這麼離不開他。

此去兇險,殊不知會面對什麼,那七公子關係前朝,他的意圖何其明顯?這樣的人哪裡會那麼好對付。

有些擔心,容儀一直憋在心裡不曾說出來,一是不想影響了姜舜驍的心情,二是不想讓他覺得自己對他不夠信任。

這一次必然是要打出勝仗來,容儀也不想在無形中給他增添煩惱和負擔,她希望自己能夠做到在他走的那一天,自己能滿懷笑容,滿懷期待,而不是滿懷心憂和恐懼。

作為一個武將的家屬,能給他的不是情緒上負面的影響,而是鼓勵,期盼他早去早回,平平順順的比什麼都好。

可是……有些大道理容儀心裡都明白,真當面臨時,如何才能做到設想一般的平靜呢?

這是一個難題。

姜舜驍摸了摸她的頭,道:「怎麼了?這還沒走呢,你就開始難過了,我這一去還不知要去多久,你若日日都像現在這樣,叫我如何能安心?」

容儀沉嘆一聲,她思索了一番,道:「我只是想著,如今孩子一天一個樣,你長時間的不在家,等你回來的時候,他們該不認識你了。」

這確然是個讓人頭疼的問題,姜舜驍無奈一笑,道:「不若……我作文官罷,這樣每天都能回來。」

容儀抬頭看著他,正兒八經的問:「武將轉文官有那麼容易嗎?」

姜舜驍亦認真的同她分析,道:「如今,孟國缺的是人才,文官武將都缺,就算我中途改道去做文官,也只是走走流程的事,只不過,如果連我都做了文官,這一代就真沒什麼能放出去打仗的人了。」

容儀知道他並非是在誇大,他的能力早在他當初回京城的時候,就被孟國上下的人民全力追捧,少年封神,一戰成名,這樣的人才,確實很少。

他的起點也比旁人高,一出生就是功勳之子,可誰也不能否認他走到今天這一步,全都是靠自己的家族,那十年的仗,是實打實的,他一步步證明自己的證據。

京城中的少爺,很少有人只提其人不提其父的,可是,姜舜驍的歸來成功地撕掉了安寧王長子的標籤。

在孟國人的眼中,安寧王是安寧王,寧威將軍是寧威將軍,他們僅僅只是父子,卻從不會有人把姜舜驍的今天歸功於他是往安寧王的兒子身上。

容儀雖未親身經歷過姜舜驍的經歷,可也知道他走到今天不容易,就算武能轉文又如何?他是不會輕易轉的。

容儀說:「我當然知道你有你的抱負,你有你的理想,只是……我不是你的上級,不是你的朋友,也不是尋常的孟國百姓,我是你孩子的母親,是你的枕邊人,我只是會擔心你,我未親眼見過的那些腥風血雨,我耳聞的刀劍無眼,都叫我驚慌。」

正如瀟洒爽朗的婆母,當初她初嫁為人婦時,對自己的丈夫,人人稱讚的蓋世英雄,也是會存這份心的。

有了感情,便更多在乎。

姜舜驍能理解她的心情,心中一軟,說道:「你知道嗎?以前我打仗,是打給天上的母親看的,她人雖不在了,可我卻想讓她看到,她的孩子長大之後出息了,也是打給父親看的,他從小就對我寄予厚望,我知道他想把我培養成他的接班人,我也不願辜負他的期望,可是,那十年來,每一場仗打完之後,除了高興剩下的就是空虛。」

「……」

「有人說我生逢亂世,是為戰而生,可是,沒有哪一個人願意打仗,打仗就會流血,就會出人命,許多家庭都是在戰爭中破敗,有時候,我看著手下的那些傷員,看著那些斷臂殘肢,看著一個個一腔孤膽前來投軍的,和我差不多的年輕人,缺胳膊斷腿的回去時,心裡的那種空蕩蕩的感覺就越來越深,戰爭帶來的慘痛,是生活在繁華地段,每日享受著歌舞昇平的人看不到的,那些口口聲聲崇拜我的人,僅僅只是因為我打出了實際的戰績,可他們永遠都不會知道,戰場上的艱辛,他們好似眼中只看到了勝利者,卻看不到那些為戰爭而犧牲的普通士兵。」

聽他一番話,容儀沉默了,過了半晌才說:「這個世界,總是有不美好的地方,但這種不美好也不是每個人都能親眼瞧見的,你說的對,沒有人會希望有戰亂,製造戰亂的人都生活在安樂城中,他們或許表面故作悲痛,可卻永遠都不能感同身受,能感受到戰爭帶來最直面的衝擊就是你們,這些沖在最前線,用生命去捍衛國家的人。」

姜舜驍目光深沉的看著她,忽見她彎了彎唇,微笑道:「你大概不知道,剛開始我還很怕你呢,外界把你傳的神乎其神,不近人情,我還以為你長得凶神惡煞。」

說到此處,容儀抬起頭看著他的面容,自己都把自己說笑了。

又道:「可是,怕歸怕,更多地是敬畏,我曾想過,如果我是男兒身,生逢亂世,我也一定會選擇和你一樣的路,我的內心深處,以你為榮,你就是我的榮光。」

她說這番話時,讓姜舜驍想到了那夜,他和秦黛瓏的洞房之夜,自己被秦黛瓏眼中的厭惡和恐懼而刺激到時,將她拉了進來,她說的那番話,才讓自己注意到了她,一個平平無奇,又滿身是閃光點的女孩。

恐怕當初的自己都沒有想過,這樣一個女孩會為自己生兒育女,成為自己的心尖上的人吧。

果然,他們才是最合拍的人,就算一開始陰差陽錯沒能走到一起,但終究是天意讓他們結合。

他不需要一個懼怕自己,排斥自己身份的妻子,他要的,便是容儀這樣的,兩人能互相珍惜,比什麼都重要。

他執起容儀的手,聲音低沉得說道:「相信我,我會好好的回來,再一次帶給你榮光。」

容儀眼神閃爍,因他一番話,心情好了許多。

這世上危險的事很多,有些事雖危險卻必須要有人去做,若人人都因為危險不敢挺身而出,那麼,安寧有誰能給呢?

他又道:「我剛才說以前出任務歸來之後,心裡都空蕩蕩的,可現在不會了,我始終會記得家裡有人在等著我,我不再是孤單一人,我有妻子有孩子,我的身份也不只是將軍,我還是丈夫是父親,哪一個身份,都不能讓我辜負,所以,我能做的就是平安回來,帶來勝利。」

容儀心口一跳,她擁住姜舜驍,難得的,沒再如反駁他這一句「妻子」。

縱使再明白再通透的女人,也不想時時刻刻提醒自己只是一個卑賤的妾,兩人既然早有互通心意,那在只有他們兩個人的時候,自己大可不必這般妄自菲薄,私底下,他們就像一對尋常的夫婦,不受身份的約束,他們只是簡單的一家四口……

……

次日,容儀醒來後,床邊的人還在睡,時辰還早,她只是因為睡不著才起的,見他睡得香甜,容儀沒有出聲叫醒他,輕手輕腳的下了床,便直接去了旁邊的小雅間,擔心自己在臥房裡會吵醒他。

往後,也難得有睡懶覺的時候了,如今能多睡一會兒,就讓他多睡一會兒吧,等出了家門,怕就不如現在這般自在了。

茯苓也跟去小雅間,將這裡的桌子當作臨時的梳妝檯,給容儀綰了個鬆散的髮髻,倒是舒服,不扯頭皮,這個髮髻還是前些日子容儀抱怨每日的髮髻都梳的盤盤順順的,真怕哪一天腦門兒就禿了,茯苓才忽然想到這一髮髻,婦人平日在家裡梳也很得體,最重要的是,不容易禿頭。

凈過臉後,臉上稍微有些干,容儀拿了香膏剜了一點,在臉上輕輕地按壓著,香味淡雅,香膏溫潤,抹在臉上十分舒適,這香膏還是長青送給她的。

說起長青,容儀問:「長青回來了嗎?」

早些日子,長青說要出去辦事,這一去就沒有音訊,後來府里頻頻出事,容儀也無暇顧及她。

茯苓說:「倒是有些日子沒見到長公子和長小姐了,他們都是自由的人,想必身上的事還沒忙完吧,奴婢留意著,等長小姐回來了,奴婢立馬來稟告娘子。」

容儀「嗯」了一聲,靠在椅背上,微微有些失神。

過了會兒,忽然說:「你說這人和人的命不同,生長的環境不同,走的路不同,還真是大不一樣的,我這輩子就是從一個院子搬到了另一個院子,小半生都過得極為平淡,也還算順遂。」

茯苓一時沒能理解娘子此言何意,只回道:「娘子運氣好,遇到的是爺,有人說成婚成的好了是天堂,成的不好就是地獄,一個女人,最痛苦的莫過於嫁給一個不合心意的男人罷。」

對此說法,容儀輕輕點頭,自顧的往下說道:「有時候我也會好奇,像我這樣的人,可能註定就只能過這樣的生活,可是看著長青我也會想,她從小到大經歷過什麼呢?你看,她生活的多麼恣意呀。」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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