她大方地點頭,以示心中疑惑,讓媽媽更好笑了,這位世子妃倒是不做作,有什麼就說什麼了,不像旁的人,若是看了此處,定不會這般直白的表示奇怪,總是要誇獎一番才不算錯的。

這一下倒叫容儀對這位齊夫人更加好奇了,到底是一位怎樣的夫人呢?不管是門口的菜田,還是越往裡走越不像京城貴府的裝飾。

這宣芷堂,一點也不是一般堂廳的樣子,更像是在華貴的府邸里,另闢一出,做了個小庭院,倒是十分實用,且好看。

隨著往裡走,便看到了坐在沉木圓椅上的夫人,體態端正,神思雅致,抬眸看向此處時,目光微頓,那張典雅的臉上,透出一絲笑意來。

大開的木門,她正端坐中央,見著來人起身,開口時,聲色微啞。

「可是姜家小娘子。」

這姜家小娘子聽起來,可就比安寧王府世子妃親切多了。

容儀笑著迎上去,越近時,就見她看著自己的目光微微一滯,所為何她不明了,只施了一禮,喚了聲「齊夫人」:「小輩來晚了。」

齊夫人拉過她,拉她坐下,她的手掌有些涼意,容儀抬頭看她,就聽她說:「既稱小輩,又喚我齊夫人,你這叫的,可一點都不親切。」

她的聲音有些特別,像是含了一口輕煙,說話時,有沙啞的感覺,不似尋常女人說話時的溫婉小意,但她說話,也足夠可親,許是她身上的長輩氣息濃郁,不會叫人疏離。

她不會為難人,因為她打趣過後,又跟了一句:「驍兒喚我伯母,你也隨著他叫吧。」

容儀立即改口:「伯母。」

「嗯,這聽著就順耳多了,也是你我兩家多年不曾往來,你不知道我,我也是頭一次見你,驍兒真是好福氣,你是長家的孩子,長的與長家人一樣,真真是我見過的人裡面,長得最標緻的姑娘了。」

她夸相貌,容儀害羞的低了低頭,像是不禁夸一般。

心裡暗暗想著:這樣看著伯母,一點也看不出,她當年鞭打兒子的樣子。

說起來,齊家回京,也有很長一段日子了,但這麼久,他們不出來見外客,也不曾邀人入府,這京城中,曾經的戰友都已位高權重,包括他們自己都已是一方的權貴,他們按住不往來,其中深意,容儀估摸著,倒怕也是叫人說閒話,多了旁的歪心思。

若是這些都是多想,那當年,陛下也沒必要將那些戰功赫赫的老將都打發走了。

「方才進來的時候,可有看見我種的果菜。」

容儀點點頭,她說:「已經叫人去準備飯了,今兒個就嘗嘗,自家種出來的瓜果做出來的飯菜是何滋味。」

容儀笑了笑:「小輩今日有口福了。」

齊夫人看著她,微褶的眼皮扇動了一下,她說:「我在淮陽的時候就聽說過你了,你這個娃娃,也是個了不得的人物。」

容儀忙擺手,一副愧不敢當的模樣。

齊夫人說:「想來你也是個有想法的孩子,我多年不曾回京,對京城的許多事了解甚少,也不知道當下的年輕人愛什麼,此次娘娘讓我著手舉辦蹴鞠賽,我也是兩眼一抹黑,從哪頭起都不知道呢,還得麻煩你同我一起想法子了。」

容儀忙說:「這比賽我也是頭一次接觸,只能藉以往的事例慢慢的去做了,還請伯母多多指教,小輩年紀輕,只怕許多事情思慮的不周到,到時候還要請伯母指教一二了。」

齊夫人看著她,含笑點頭。

倒也不愧是嫁進姜家的姑娘,說話有分寸,也周到,模樣也深得讓人歡喜,著實是個叫人疼的孩子。

二人聊了一陣後,也算是相熟了。

但容儀總覺得她看著自己的時候,那雙不甚清明的眼裡,透著一股輕傷。

何以至此?

下一秒,她就解開了容儀的疑惑。

「姑娘,有沒有人同你說過,你的這雙眼,生的十分像驍兒的親娘。」

容儀微愣,隨即點點頭,有,還不止一個。

「驍兒的娘年輕的時候,可是個美人胚子,性格也討人喜歡,她不是那種養在深閨里的女子,她更像是飛在林中的山雀,自由爛漫,我與她也算得上是自小一起長大的了,只是那個時候的我和她,不是一個世界的人,只能遠遠地看著她,羨慕她。」

可誰能料到,長大以後,人事已非,那個明艷的女子,再也見不到了。

說到動情處,難免淒哀。

「她若還活著,你們婆媳相處,應當也會很快樂。」

說罷,她眼神一凝,傾身問了一句:「孟思敏待你可好?」

即便有過往的交情,可時過境遷,各自都處在不同的位置上,等級分明,直呼長公主的名字,這樣的事,恐怕也沒有幾個人敢做。

但齊夫人做了,還做的坦坦蕩蕩,好似一點也不擔心自己的話問出去有什麼不妥,會被人陷害。

不過,由此可見,她當年同婆母的感情,應當是極好的。

容儀抿唇微笑,說:「長公主殿下待我,待我的幾個孩子都十分用心,她很喜歡我的小女兒,很長一段時間都是她帶著長大的。」

齊夫人的臉色變了,肉眼可見的詫異,她顯然是不信的。

「這倒是叫人稀奇,她竟然會對你的孩子如待親孫……」

容儀只說:「人總是會變的嘛,也沒有誰會一成不變不是?」

齊夫人沉了口氣,只是微微一笑,說:「看來,我是真的老了,這些事若是放在以前,打死我都不信,不過你說的對,沒有誰是一成不變的,她孟思敏也是會變的。」

不變的只有那一捧黃土,沒有溫度,沒有情感,只是揣著生在世上的人沉重的思念,遇陽熱,遇冰冷,不發一語,靜靜地臥著。

而生於世間的人,千變萬化,情緒總是易動,為那黃土之下的存在而變化。

她說的不止是孟思敏,但容儀沒有聽出來,沒有聽出來,她微啞的嗓子裡吐露出來的話另有深意,也聽不出她的自嘲。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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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本章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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