怎麼做都是兩難,佘太延咬著牙,到了這般年紀,生死早就該看淡的他,卻還是不能毫不顧忌,就看著將自己養大的親人痛苦。

他掩面痛哭,伏在病床前,額頭抵著他那瘦弱老枯的手,失聲道:「就不能再等等?南蠻收復,只待光明啊!」

佘餘慶氣虛孱弱,聞言,他看向容儀的方向,笑了一下,說:「我知道就好了,兒啊,生死有命,這一次,便讓我自己做回主?你好好守著節鎮,往後去,佘家還是你撐著。」

似是哭到肝腸寸斷,他伏下身磕了個頭,而後紅腫著雙眼,讓後面的丫鬟端了藥來。

他夫人見狀,拉著他起身,又從那丫鬟手裡端了藥,說:「我來喂。」

一碗猛藥下去,要麼生,要麼死,那夫人的淚掛在眼裡,她緊抿著唇,一口一口的喂著,等那藥見底,淚才滑下來,她跪了下來,不敢抬頭。

容儀大概是明白了,帶著阿滿出去等,不過一會兒,佘太延與其夫人走出來,看那臉色,容儀知道,大概是成了。

她迎上去,還未走近,就見佘太延踉蹌了一下,佘夫人緊緊扶著他,夫妻二人滿臉痛色,看向容儀的時候,收起了情緒,解釋了句:「大伯在邊鎮,聲望過重,現下時局不明,他還不能……」

容儀如何能不明白,神色凝重的點了點頭,說:「承一方事,奉獻終生,老大人大義!」

得了這樣的話,夫妻二人悲從中來。

何為忠臣,何為良人,何為大義,便如是。

那猛藥,給將死之人用,要麼當即死去,若是能熬過來,就還能熬上一段時日,只是這般強硬的從閻王爺手中搶人,便是搶來了,也是數著日子過,那人將守著怎樣的磋磨,無人能知。

那一生重義的老大人本可以平平和和的走啊……

容儀走前,聽那佘夫人說:「今日藥是我端來的,是我為大伯用下的,即便將來有什麼孽,什麼罪,皆是我來擔,老爺只管做自己的事,這節鎮,您的撐著。」

後面佘太延說了何話,容儀聽不清了,想來定然是訓斥不忍的話罷。

容儀搖了搖頭,抬頭看著昏暗的天色,長嘆了口氣,回頭看著阿滿,說:「這般賢妻,又怎會過不好呢?這日子苦不苦的,一日日過去了,也都消磨了。」

「夫人說的是。」

在白虎鎮耽誤的這兩天,容儀回了一趟「歸來」,那老婦人將未用完的銀票還給了她,容儀方面接了,等晚間走的時候,吩咐阿滿想了法子將一袋銀票放在老夫妻二人內屋臥房。

而後容儀又去了趟茶館,她是一屆婦人,同夫君昔年戰友能說的不多,只能儘自己的能力,想讓他們過得好一點,阿滿做了同樣的事,只是,行軍打仗的人,其敏感不是一般老夫妻能比的,儘管他有察覺,也不曾說什麼。

有些時候,接受別人的好意,是為了雙方都能放下心來。

如此該辦的事容儀都辦了,檢查了隨行隊伍,一行人往回京的路上去。

這一路,阿滿看出了夫人身上很顯然的變化。

她極少問起將軍,更加沉穩端莊,這一路發號施令,那模樣,竟有幾分將軍在時的模樣。

這一路帶著罪犯回去,自然不能走走停停休閒度日,本不熱的天氣,可穿在身上的衣裳早就被汗水濕過好幾趟了,繞是如此,夫人也不曾說過一聲。

余貞和阮初音跟隨一路,同她一輛馬車,等到了一處大鎮時,才分了兩輛馬車,容儀單獨一輛,余貞同阮初音一輛,分出去的時候,容儀看向阮初音,淡淡的說了句:「現下是緊要時候,即便你對她們有怨氣,這個時候都不許輕舉妄動,這些日子,你們便好好待在馬車內。」

余貞無有不應,她最是聽世子妃的話了,忙應了話,那阮初音頓了片刻,也點點頭。

容儀不是不知道,這一路來,阮初音做過什麼,雖說那些是阿木莎,阿舍里夫妻該得的,但事有輕重緩急,不當做的時候,就得收斂著。

現下到了大節鎮,越來越靠近京城,而危機也就會越來越多。

路上並不是沒有遇到伏擊,好在是帶的人夠,在架還沒打起來的時候就遏制住了。

到底是在孟國,各方都治理有度,有人想在孟帝眼皮子底下使壞,那裡是那麼容易的?

可繞是如此,越靠近京城,便會有更多的人坐不住,誰又能知,勾結他們的,只是別國,難道那京里,那邊關的守將,都乾淨著嗎?

如今阿舍里是一根刺,他若紮下去,泄的那一片,怕是不敢估量。

……

阿木莎還沒死,她們三人並沒有關在一起,身上穿的乾乾淨淨,整日昏昏沉沉的躺在馬車內。

這一招是容儀想的,人昏沉著,不容易想壞招,更不容易逃走,且說,就算有人來試探,也不好找到關人的地方。

便是想來刺探的,也是往那最密集,守衛最嚴厲的地方去。

她偏要反其道而行,至少那些人摸過來的時候,還沒弄清楚狀況就被發現,從而制服。

只是,越是有太多的人不想讓他們一家進京,那他們身上背負著的秘密,就會越多。

這些日子,容儀都在強顏歡笑,她深知自己帶著的不只是三條人命,這暗衛中大都是軍隊里的人,還有幾個改扮的副將護送。

就在剛剛,進入大節鎮,又來了另一隊人馬,交錯間,便成了兩隻行隊,余貞和阮初音去了另一條隊伍,且容儀告訴她們,犯人就在他們隊伍中。

那要行事的人,必然是要將目光著重放在世子妃所在的行隊中,他們也必然以為,犯人會在這隻隊伍。

可他們不知,那三個犯人早就被余貞和阮初音帶著從另一條路走了,且他們這邊護衛更加嚴密。

余貞有些緊張,忍不住同阮初音說話:「你可還記得殿下交代的話?」

阮初音心裡本也緊張,可見她如此,只得摁下心中的不安,對她說:「記得,你莫多話。」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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