琳怡和甄太太人說了幾句家常,甄太太就滿臉悲傷,直奔主題,「您說這事可怎麼得了,大老爺怎麼就要和我們家姑奶奶和離,這事鬧的哪一出,誰不知我們姑奶奶相夫教子,賢良淑德,真當舍了臉皮鬧起來,誰面上又能好看。」

也就是說,甄氏在這上面沒有任何錯處,就算錯也是錯在外面人說甄氏的那些閒話,周元景和甄氏為了一些閒話和離,將來琳怡也不好做人。

甄太太的意思是要琳怡出面調停。

周元景和甄氏處處害人還要讓她幫忙遮掩,她真的幫忙了,甄氏以後就能收斂作為?就算她裝作一無所知,甄家也能找到話柄,她都不知曉甄氏害她,甄氏又哪來的過錯。周老夫人算的是一筆好帳,既讓她解圍,甄家將來也不用顧念她的好處,甄氏緩過氣來,反而將所有委屈都算在她頭上。

琳怡直言不諱,「我們是妯娌,平日裡不住在一起,知道的雖然不多,我盼著大太太好,大太太也該盼著我好才是。」她沒有興師問罪已經是看在妯娌的情面上,甄家一家不會連這個都看不透。

「盼著好,那是一定的。」甄太太忙接過去。

琳怡深深地看了甄氏一眼,不再說話,明確地指責甄氏的作為。

甄太太坐了一會兒告辭徑直去了周老夫人房裡。

鞏媽媽奉茶給琳怡,「甄家真是奇怪,不向郡王妃低頭,還要郡王妃幫忙,哪來的這種道理。」

那是因為甄家還被蒙在鼓裡,不知道甄氏是不是真的做了惡事。她就是要讓甄家知道清楚,整件事的始末,真正害甄氏的人,是慫恿甄氏這樣作為的周老夫人。和事發自保的周元景。

琳怡吩咐橘紅拿了斗篷,主僕幾個人去了廣平侯府。

迎琳怡的是小蕭氏,「早說要過來,怎麼倒耽擱了。」

琳怡便將甄家的事說了,「來找我,大約想讓我幫著說話。」

小蕭氏聽說甄氏被逼和離的事,想想甄氏身下的孩子,嘆口氣。「那你就幫幫忙,不看大人還有孩子呢,今天你給她恩德,日後她記在心上必定不會再害你。畢竟是妯娌抬頭不見低頭見。」

就這樣不聲不響地讓整件事過去?

琳怡和小蕭氏到了長房老太太屋裡。

琳怡向長房老太太行了禮,琳霜也迎上來拉著琳怡一起坐了。

長房老太太也正好問起甄家的事,「有沒有找長輩向你賠禮?」

琳怡道:「賠禮倒是沒有,只是讓我幫忙大事化小小事化了。」

長房老太太冷哼一聲,「不能答應,我們有理在先,做什麼遮遮掩掩。不弄出個黑白是非來,我們還不肯罷休,說不定哪日她們緩過來又咬你一口。」

小蕭終究是不忍。

長房老太太正色道:「對待將你往死路上逼的人。不能婦人之仁,沒受到教訓休想就這樣一了百了。」

大家話說到這裡,門上來道:「姻先生來了。」

琳怡和琳霜將姻語秋迎進門。

姻語秋給長房老太太行了禮,「老祖宗看起來氣色好多了。」

長房老太太笑得慈祥,「承先生的福,吃過幾劑藥身上鬆快多了。」

雖說老太太的病有了起色,小蕭氏仍舊不放心。每日還是床前伺候,生怕有什麼閃失,逐漸的長房老太太也覺得這個兒媳比自己之前想的還要好,就將身邊的媽媽給了小蕭氏兩個,平日裡幫小蕭氏管理內宅,往來的夫人都羨慕這樣的婆媳關係,要說有缺憾就是廣平侯的子嗣不多。陳家長房子嗣凋零,光有衡哥一個子嗣顯然不夠。小蕭氏想到要給陳允遠納妾,倒是老太太說,「你將身子調養好,還有機會。」

小蕭氏為此十分感激,晚上在陳允遠懷裡哭了一通,長房老太太事後知曉了還打趣小蕭氏。「多虧我沒答應納妾,否則如今我倒成了壞人。」

提起衡哥和琳怡,小蕭氏很感激自己過世的姐姐,要不是姐姐豁出命生下兩個孩子,她現在哪能過的這樣輕鬆,於是選了個吉日去祠堂給蕭氏敬了茶,還讓寺里做了法事,希望蕭氏在那邊能過的好些,再者也能保佑全家平安。

小蕭氏這樣思量著,姻語秋先生已經寫好了藥方,囑咐小蕭氏如何煎,「按時吃藥,過了冬天病就會好多了。」

琳怡低頭看藥方和之前開的出入不大,就知道長房老太太的病並沒有多大起色。

姻語秋先生看向琳怡,低聲道:「別急,慢慢來,老人家身子不好,不能用急藥。」

琳怡頜首和姻語秋先生一起回到內室。

小蕭氏吩咐下人去抓藥,還沒有轉身就看到門房的婆子又進了院子。

「都趕在一起來了,」小蕭氏聽完婆子的話,進了屋,「齊二奶奶來看老太太。」

琳霜給齊家送了消息,周琅嬛來看長房老太太和琳霜。

周琅嬛沒想到一下子見到這麼多人,先惴惴不安地看了琳怡一眼,隨後發現琳霜待她一如從前,長房老太太也沒有責怪的意思,姻語秋先生也不見有特別的表情,這才稍稍安下心來。

周琅嬛問了問長房老太太的身體,然後拿出一對護膝來,「我給祖母和老太太各做了一對,也不知道老太太嫌棄不嫌棄我手藝粗糙。」

長房老太太將護膝拿過去仔細端詳,「這麼好的針線還說粗糙,我以後可要穿什麼呢。」

周琅嬛低頭笑,笑容裡帶了感激。換做旁人家裡定不會多理睬她,就算說話也不過是應付罷了,哪裡會像琳怡和陳家長房老太太這般。周琅嬛心裡想著又看了琳怡一眼,琳怡笑容嫻靜迎上周琅嬛的目光。

「還有一件事要麻煩姻先生。」長房老太太先提出來,目光看向琳霜。

琳霜在一旁紅了臉。

長房老太太笑著道:「都是自己家人倒害起臊來,在三河縣不是沒少看郎中,現在好不容易遇到姻先生,機不可失失不再來。」

琳霜被長房老太太這樣一打趣臉頰更是一片緋紅。

琳怡拿過小藥枕放在矮桌上,琳霜將手腕伸了過去。

姻語秋先生開始還笑著,慢慢地靜下心來仔細診脈。旁邊的琳霜心跳如鼓生怕一不小心就急著問姻先生,自己到底有沒有病。

琳怡和周琅嬛也湊過去看。

等到姻語秋先生的手離開琳霜手腕,長房老太太開口問,「怎麼樣?」

姻語秋先生有些詫異地看琳霜,「怎麼這時候了還跟著長途跋涉。」

琳霜不明白這話的意思,就解釋起來,「正好來京里,我好久沒見郡王妃了。想著過來散散心……」說著就看到琳怡驚喜的表情,琳霜住了嘴,將屋子裡所有人都看了一遍。

姻語秋先生是驚訝中帶著責怪,琳怡閃亮著眼睛十分欣喜。周琅嬛臉上也有了笑容,長房老太太開始不動聲色,對上琳霜茫然不知的目光,才微蹙眉毛,「你們真是胡來,家中的長輩也是太不小心,這要是出了事真是後悔也來不及了。」

琳霜好像捉住了長房老太太的話音,全身的血液一下子上涌,欣喜又有些不敢相信。

琳怡挽起琳霜的手。「你有孕了。」

琳霜只覺得眼睛一下子熱熱的,再往後情緒就像控制不住似的。

長房老太太嘆氣,「這樣高興的事,怎麼反倒哭了呢。」

琳霜半晌才道:「我還以為……我生不出來……每次想起來都很害怕……可是之前月信不至也讓郎中把過脈,並沒有說有孕,而是讓我放鬆心思,月信也好能規律。」之後她是放下心來。可是月信還是沒到,這次來京前她本想讓郎中把把脈再來,可是想到自己折騰了幾次都是竹籃打水一場空,就不好意思開這個口,接著一邊準備禮物一邊想到能見到琳怡,心裡一高興,徹底將這件事放下了。多虧宗長一家跟著一起進京,他們路上走走停停。她才不至於勞累。

長房老太太坐了一會兒終究氣力不支,去暖閣里休息,屋子裡沒有了長輩,琳霜有些話就容易說了。

琳霜拉起琳怡的手,眼巴巴地看著琳怡,「這次慶生過來。生怕禮物選的不好,我笑話他說,我們家現在和康郡王爺是姻親關係,只要有康郡王妃在,我們就不用小心翼翼的,只要是個心思就行了。慶生說那可不一樣,現在兩個恩人到了一處更要仔細,恩情是永遠也還不清的。」

「慶生說,當年他覺得自己肯定要死了,怎麼也沒想到能有人救了他,他永遠都記得離開又潮又濕的牢房時那種感覺,康郡王和郡王妃救了他的性命,他刻在心裡。現在他娶了妻,承繼了家業,有了富足的生活,就更不能忘從前,現在的每一天都要比從前更珍惜,家裡的妾室被他送人的送人,打發去莊子上養老的養老,他是一門心思和我過日子,我心裡知道就越想要給他生個孩子,到時候一家子在一起過日子,沒有比這更好的了。可是吃了不少的補藥,肚子始終沒有動靜,我又怕慶生因我打發走了妾室,反倒耽擱了子嗣讓長輩埋怨。我這樣一發愁,不但沒能懷孕,天葵還來得不准了,每次到了小日子要來的時候,全家都圍著我轉。慶生就安慰我說,別著急有的是時間,我不是怕沒時間,我是太想要個孩子了。」

琳霜哭著,「我現在終於知道慶生的意思了,當年慶生若是沒有死裡逃生,我們哪裡能成親,怎麼能有我肚子裡的孩子,我們一家也不會這樣歡喜。一會兒慶生回來,不知道有多高興。」

琳怡給琳霜擦了眼睛,發現自己眼角也濕濕的,周琅嬛也被觸動了,看著琳霜不出聲。

姻語秋先生鼻子發酸,笑著道:「現在好了,有了孩子你心裡的石頭也該放下了,我在福寧的時候不少夫人想要我給開什麼補身的方子,我都拒在門外,一來我不願意攙和家宅的事,二來許多人身體都是好好的,不過一年半載沒有身孕,就想各種法子。這樣一來倒不容易懷孕了。」

姻語秋提到一年半載,琳怡和周琅嬛嫁人時間也不短了,她們兩個肚子也不爭氣。幾個人大約都想到了這點,看著互相笑起來。

小蕭氏這時候進了屋,笑著道:「我讓人去做碗血燕也好給琳霜養養身子,等葛家哥兒回來,我們在一起慶祝慶祝。」

琳霜紅了臉,「夫人別忙了。我哪裡這樣嬌貴。」

小蕭氏笑,「嬌貴,頭一胎大意不得,」說著看向周琅嬛。「齊二奶奶也留下來,你們幾個也好一陣子沒聚了。」

周琅嬛靦腆一笑,「我家中還有事一會兒就走了。」

「留下吧,」琳霜扯扯周琅嬛的衣角,「大家在一起也高興,過陣子說不得我就要走了。」

周琅嬛沒說話。

琳霜看向琳怡,「你瞧瞧周姐姐,我的面子還不夠呢。」

琳怡也笑著,「琅嬛就留下吧。」

周琅嬛心裡一熱。「那……那我就留下。」

本來是熱鬧的家宴,這下子更添了許多的喜氣,琳怡去廚房幫襯小蕭氏準備宴席,只等著晚上陳允遠、周十九幾個下衙,葛慶生辦完了事再開宴席。

葛慶生在京中走親戚,琳霜打發人去知會,讓葛慶生今天早些回來。

琳怡笑著打趣兒。「你若是說懷了身孕,保准姐夫丟下手裡的事立即進門。」

周琅嬛道:「哪裡能讓小廝說,怎麼也等到兩人見面時,再私下裡……」

琳霜紅著臉伸手打琳怡和周琅嬛,「你們兩個合起來欺負人。」

不一會兒功夫去傳話的小廝來稟告,「爺說還有一家送完就回來。」

等小廝退下去,周琅嬛又笑琳霜,「想好了要怎麼說。若是一會兒你再哭了,我們可不管,全交給葛慶生了。」

姻語秋先生被周琅嬛逗笑了,「放心,放心,等葛慶生進門。我們遠遠地走開,是哭是笑就看他們兩個的了。」

屋子裡歡聲笑語,小蕭氏讓人多點了幾個紅燈籠,襯得府里十分喜氣。

琳霜讓琳怡和周琅嬛圍著打扮了一番,穿著杏花紅的蜀錦褙子,遠遠看過去光彩照人。

陳允遠下衙進府也看出了喜氣。

小蕭氏笑著說,「琳霜有孕了,幾個孩子熱鬧著呢,我準備了竹葉青,老爺一會兒多喝兩杯。」

只要提起酒,陳允遠就搖頭,論喝酒他可不是女婿的對手,今天又有葛慶生在,醉了豈不是要讓人笑話。

陳允遠換了衣服去看長房老太太,大家說了兩句話,周十九也來了。

陳允遠拉著女婿去閒話,小蕭氏覺得奇怪,「怎麼還不見葛家哥兒。」

琳霜和周琅嬛說著話,不停地去看沙漏。

周琅嬛道:「要不然再讓人出去找找,說不得是去送年禮被絆住了。」

也不是不可能,正好趕上下衙的時辰,就是拉著說些話也尋常,琳霜有些後悔沒有告訴葛慶生讓他回來是有急事,「要不然先開宴席吧,別等他了。郡王爺都已經來了。」

琳怡笑道:「那可不行,今天是你們倆的喜事。」

琳怡和琳霜絮叨著說了會兒話,還是不見葛慶生的影子,琳霜這下坐不住了讓丫鬟去喊小廝出去找找。

那丫鬟才出門不久就像撞了鬼一樣慌慌張張地回來,門口的丫鬟、婆子一大群人都變了臉色,琳怡幾個停了交談,都向門口看去,白媽媽進了屋,緊接著就看到葛慶生的小廝彎著身子跟了進來。

看到那小廝滿身狼狽,褐色的衣衫上不知怎麼濕了一大片,整個人像篩糠一樣抖動,琳霜琳怡頓時一沉,渾然不覺地站起身來,眼睛越過白媽媽徑直看那小廝,「大爺呢?大爺回來沒有?」

琳霜不說話還好,這樣一說話,那小廝一下子跪在地上,不停地磕頭,話也說不全。

琳怡看向白媽媽,白媽媽滿臉焦急和害怕,琳怡心裡一顫,二話不說先攙扶了琳霜,另一邊的周琅嬛也看出情勢,扶起琳霜另一隻手。

「先坐下,」琳怡道,「坐下再問。」

說話間,外面已經沸騰起來。

琳霜瞪大了眼睛直勾勾地看那小廝,「我問你大爺人呢?人呢?」

小廝說不出話只伸手指外面,手上仿佛滿是鮮紅的血跡,琳霜只覺得胸口被一塊猶如千斤重的石頭壓住,喘不過氣來,所有的希望都在那小廝一張嘴上,那小廝的兩片嘴偏一個聲音都發不出。琳霜恨不得將眼前跪在地上的人砸個粉碎,看他還不出聲。

琳霜血氣上涌,紅了眼睛,覺得身邊的人都是負累,用盡所有力氣一下子將人都掙開來,顧不得別的用最快的速度跑去門外。

門外到處都是人影憧憧,不知道葛慶生到底在哪裡。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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