全哥哭泣卻發不出聲音。一個小孩子嘴被堵住能堅持多長時間,不用強迫他,他會很快鬆開,琳怡拿起帕子擦全哥臉上的淚痕。

全哥還斷斷續續地喊著,「我母親……我會記得……我都記得……」卻忘了去拒絕琳怡手上的帕子。

琳怡放輕聲音,「你該記得,全哥,沒有誰會比父親、母親還好,他們是生養你的人。」

全哥大約沒想到琳怡會這樣說,全哥的眼睛裡有些猶豫,他轉過頭向奶娘求助,在奶娘那裡沒有得到答案,又去看周老夫人。

小孩子其實膽子很小,特別是在遇到陌生的情形時,所有人的目光又都在他身上,他會本能地尋找解決的法子,全哥眼睛裡透著害怕和詢問。誰都能看出來全哥在詢問周老夫人。

利用小孩子的人其實很可笑。難不成周老夫人會覺得她會比一個小孩子更加驚慌失措?琳怡順著全哥的目光看向周老夫人,停頓了一會兒也露出驚訝、失望、傷心的神情,在眾目睽睽之下一閃而逝。

琳怡將全哥抱在懷裡,慢慢安撫全哥,「你想記得什麼都好,無論是好的還是壞的,讓你傷心的還是高興的,等將來你長大了,等到你可以不去依靠任何人的時候,你可以仔細地一遍遍地去回想,等你真的明辨是非對錯,你會將好的那部分做回憶。所以你的父親、母親你當然要記得,永遠都不要忘。」

誰也不會承望一個六七歲的孩子聽懂這番話,琳怡的話一半講給全哥一半講給周老夫人。等全哥長大了就會知曉他的祖母怎麼利用他,人這一生許多事都會變,周老夫人養育周十九,不是要讓周十九長大之後仕途順利,漸漸脫離她的掌控,而是想要利用周十九獲得利益,現在看來周老夫人沒有達到她的目的。至少在這上面周老夫人應該吃到教訓。

全哥長大還有那麼多年,誰也不知曉將來全哥會站在誰那邊。若是讓她養育全哥,她會儘可能對讓全哥明辨是非。一個人想要做個好人固然不容易,要變得一無是處其實也很難,周老夫人總不會想要將自己的孫兒養成周元景那般。

全哥不知道說什麼才好,小孩子總有詞窮的時候,琳怡彎下腰將全哥抱起來交給旁邊的奶娘。

全哥立即縮進奶娘的懷裡。

橘紅忙上前去看琳怡的胳膊傷的怎麼樣。

「沒事,」琳怡道。「小孩子能有多大的力氣,不用這樣大驚小怪。」

信親王妃看看琳怡,滿眼關切,「忙了半天快過來坐坐。」

琳怡點頭過去坐下。大家很快就從這件事中回過神來,又去關切周元景會被判下什麼罪名。

琳怡坐了一會兒,出去吩咐門房準備馬車送女客們回府。鞏媽媽跟了出來,忙去看琳怡的傷,淡藍色金銀花鑲邊的袖口拉起,下面的皮膚一圈紅腫。

鞏媽媽皺起眉頭,忙讓丫鬟將藥膏子拿來仔細塗在琳怡胳膊上,「下次大爺再跑出來,奴婢說什麼也要攔著。小孩子是沒有心計,不知道大人教唆什麼。大爺這樣當著大家的面說郡王妃害死了大太太,讓別人想起來,還以為郡王妃真的見死不救。」

琳怡知曉周老夫人的意思。周元景將甄氏直接打死了是什麼罪名,周老夫人哪有臉面向信親王妃求情,若是甄氏的死是別人推波助瀾又落井下石,無論是周元景還是甄氏就都有了可憐之處。再說這段日子因天津知府上奏摺說宗室貴族占地之事,宗室貴族都惴惴不安,生怕御史言官推波助瀾,皇上決策對宗室貴族不利,周元景這時候出事,周老夫人想要救周元景,就要說成是政治角逐的結果,周元景被重判就有可能助長那些御史言官的氣焰。有了個開頭,還怕彈劾的奏摺不接連遞到御前?爭取讓信親王妃是周老夫人唯一的希望。

琳怡陸續將女眷送走,東暖閣里只剩下周老夫人和信親王妃。

周老夫人小心翼翼地打量著信親王妃,「若不是之前的傳言,兩口子也不會鬧和離,更不會有今天的結果。王妃如今在這裡,我也不瞞王妃,元景脾氣是不好卻沒有殺妻的膽子,這是有人在背後推波助瀾,故意鬧到今天的局面,我現在也沒有別的法子,只求王妃能幫幫忙。」

信親王妃嘆口氣,「我也是常年在家,之前也沒有聽到任何傳言……也是聽家人說起……開始還不肯相信,後來問了王爺,王爺才說果然是這樣。外面的事都是男人管著,我們婦孺也不好就問起來。」

信親王妃這是在推脫。

周老夫人掉眼淚,「王妃不看別的,就看在我們可憐的全哥,就幫忙說說話。」

信親王妃為難起來,「不是我不幫忙,上次大太太鬧出那些事來,我也是願意幫襯的,只是……葛家差點出了人命,如今大太太又……就算進宮去求太后,我也張不開嘴了。」

周老夫人萬念俱灰,頓時頹然下來,「難不成眼看著元景就這樣……可讓我們老老小小如何活啊。」

周老夫人哭了好一陣,信親王妃這才躊躇地答應,「那我就幫你問問看,只是萬一沒有用處你也不要怪我。」

周老夫人臉上浮起一絲期望,「不會……不會……王妃能幫忙我已經是萬分感激……」

信親王妃喝了口茶,看向周老夫人,「你也要保重身子才是,這個家還要靠你撐著呢,你那小孫子怪讓人心酸的。」

周老夫人被說的又掉了眼淚。

送走了信親王妃,申媽媽上前道:「信親王妃一直不肯答應,奴婢嚇得手心裡都是冷汗。」

周老夫人垂下眉眼,「她就是要等到我放下臉皮去求她,求得她心中舒坦了,她才會答應。」這些年但凡宗室有人上門求,都是如此。信親王妃就是喜歡等到別人身處絕境,再伸出手去。

申媽媽倒了熱茶給周老夫人。最可惜的是沒能將郡王妃困住,郡王妃就像一條滑溜溜的泥鰍,總是能從別人指縫溜走。

周老夫人想起琳怡抱著全哥說的那些話。大庭廣眾之下威脅她,若是她敢將全哥交給琳怡養,琳怡就能讓全哥背離她這個親祖母。全哥還要十年才能長大,十年時間能改變很多,人永遠不能和時間做賭注。

周老夫人眼前浮起琳怡那雙熠熠發光的眼睛。

……

晚上琳怡去套間裡服侍周十九換常服。

琳怡抬起手,周十九聞到一股淡淡的藥香。

周十九拉起琳怡的手來看,「手怎麼了?」

琳怡笑道:「也沒什麼,被全哥隔著衣服咬了一口。」

周十九飛揚的眉毛一收,拉起琳怡的衣袖來看。

塗抹了藥膏已經好多了,只剩下淡淡的紅印子。

琳怡道:「明日也就消了,小孩子沒有多大力氣。」她不想讓周十九覺得全哥是多大的負擔,否則周十九很容易就會想到小時候被撫養的事。

周十九將琳怡的衣袖整理好,眼睛清澈,「有沒有想過萬一那邊將全哥推過來讓你養,你要怎麼辦?」

琳怡和周十九坐在臨窗的大炕上,將今天的事說了一遍,「遇到我這樣的嬸娘只怕老夫人短時間內不會捨得放開手。如果老夫人真能將全哥推來我這裡,全哥長大了也會質疑老夫人。若說我不好,老夫人卻捨得將親孫子交給我。若說我好,老夫人怎麼在全哥面前說我的壞話。」

所以怎麼算,她都不是絕對的輸家。現在該絞盡腦汁籌謀劃策的是周老夫人。

周十九看著嫻靜的琳怡,讓人覺得發愁的事,在她這裡卻十分簡單地就能化解。

周十九道:「今天遇到岳父,岳父說有御史等著要彈劾宗室,如今大家都在揣摩皇上的意思。」皇上有意維護宗室,御醫的奏摺就不能上,反之皇上有整治宗室的心思,御史就會大受鼓舞。

就像周老夫人謀劃的那樣,周元景真就成了試金石。

琳怡看向周十九,「信親王妃答應幫忙,說不得還會叫上五王妃一起去太后娘娘那裡求情。罪名減下來,大不了流放陪都,過幾年再回京。」這是處置宗室常用的法子。

周十九微微一笑,「這麼說,我們也該有所防範,免得真會如此。」

外面擺好了飯菜,兩個人用過之後,早早漱洗躺在床上。

周十九借著燈光又將琳怡的手臂看了看,果然沒什麼事這才肯放心,將琳怡摟在懷裡,「下次他就不敢咬了。」

琳怡怔愣片刻,明白周十九的意思,「郡王爺不要嚇壞小孩子。」

周十九緩緩一笑,「不用我嚇他。小孩子,只要覺得你不怕他,下一次他就不敢。」說著他的手慢慢在琳怡腰上摩挲,卻沒有下一步動作。

並不是人人都這樣,「郡王爺小時候定不是如此。」

「怎麼不是?我除了膽小,還怕被人拒絕。」周十九聲音更低些,「元元信不信?」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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