胸口的疼痛那麼真切,心窩上似是被人扎了一刀,疼得讓她掉眼淚,琳怡低頭看胸口,亮晃晃的刀鋒透出來。

眼前的一切漸漸模糊,遠去的馬車,圍上來的叛軍,林正青驚恐的臉。母親死了,她也沒能逃過一劫,林正青算計的大好前程,也因此葬送了。

怪不得人人想要攀高,國姓爺一家身份貴重,關鍵時刻搶了別人的馬車也讓女眷活下來。琳怡看著林正青,人之將死,從前的那些恩怨一下子化開來,只是覺得可憐,可憐林正青機關算盡也落得和她一樣的下場,沒想到終究和林正青死在一起,琳怡對著林正青露出一抹微瀾的笑容,就是這樣……閉眼之前,一切都算了吧!今生今世已經無法再計較。

眼前黑暗下來,琳怡略微掙扎,腦海里卻浮起周元澈那雙眼睛。平靜從容,在最後將她手丟下那一刻,深不見底的眼睛裡也沒有半點情緒,她像一個傻子一樣祈求,盼他能看在從前和父親的交情不要扔下她,現在想想周元澈綁了成國公世子,更帶了國姓爺一家就是要去御前邀功,她和母親的性命豈有前程重要……她抱有的妄想,真是世間最大的笑話。

琳怡這樣想著,周元澈的臉越來越清晰起來,琳怡用盡全力一掌揮過去,要將噩夢打散。

「啪」清脆的聲音,徹底將夢打碎了,琳怡徹底清醒過來。

周元澈真的就在她眼前,平日裡從容閒適的神情中有了幾分的錯愕,她那一掌結結實實地打在他臉上。

端茶過來的橘紅嚇了一跳將手裡的托盤扔在地上。

琳怡如遭電亟,混沌的腦子清楚許多,她剛剛是將夢境和眼前混在一起,還以為在夢中,就揚手打了周十九。前世里她是那麼的絕望,現在回過神來卻仍舊抑制不住劇烈地心跳。

從來沒想過時間還能倒轉,她還能重獲新生。閉上眼睛那一刻,她以為那樣就是一輩子,如今父親、母親好好地活著,她也活生生地站在周十九面前,身邊一切都有了天翻地覆的變化。

她慌亂的眼神四處望著,周十九的目光漸漸平和起來,變得異常寧靜。

周十九的手慢慢地覆在琳怡手上,琳怡忍住戰慄。勉強長喘一口氣,就要開口說話。

「沒事,元元你瞧瞧,這裡沒有旁人……」說到這裡微微一頓。仿佛在揣摩著自己的話能不能安撫琳怡,「這裡是你的家。」周十九撩開袍子坐在榻上,動作很慢,生怕嚇到琳怡,手指慢慢收攏將琳怡抱在懷裡。

周十九緊緊地抱著琳怡,越來越緊,緊得讓琳怡不再覺得冷,不再顫抖,「元元別怕。我讓人多點些燈來。」

琳怡搖頭,這個噩夢並不是燈能驅走的,它那麼真實,一直就藏在她心裡。每次她看到周十九時總是對他心生疑惑,原來是因為前世,她沒想起前世的一切,卻潛意識記得周十九那雙從容不迫、波瀾不驚的眼睛。

橘紅還愣在一旁。鞏媽媽聽到聲音進來詢問。

周十九道:「郡王妃被夢魘著了,去多拿只手爐來。」

鞏媽媽答應一聲忙帶著橘紅下去。

……

琳怡接過鞏媽媽遞過來的手爐,身上暖和多了,心裡那團冷氣卻始終沒有散去,仿佛仍舊有一柄鋼刀插在上面。

「讓人擺飯吧!」琳怡吩咐鞏媽媽。

鞏媽媽應了一聲,慢慢退了出去,臨走之前抬起頭擔憂地看了琳怡一眼。

琳怡知道鞏媽媽擔心的是什麼,橘紅一定將她打周十九的事說了。鞏媽媽怕他們夫妻因此生嫌隙,要知道男人是最在乎臉面的,尤其是宗室,平日裡錯話也不敢說半句,更別提被人打了臉。

就算做妻子也不能這樣肆無忌憚。

「讓人將飯擺在屋裡,側室里沒有暖閣暖和。」周十九喊了橘紅來將意思說了,「再拿些茯苓餅來,」說著低頭看琳怡,「祖母心神不好,你就讓人送茯苓餅。」

她經常給祖母送藥膳,周十九聰明記憶好,許多事過目不忘。剛才她是被夢魘到了,周十九也定能感覺出異樣。

琳怡看向周十九,夫妻兩個對視片刻就各自挪開目光。

周十九道:「我去換衣服。」

琳怡也要起身。

周十九將琳怡按在榻上,「讓丫鬟伺候,你不舒服多歇著,明日還要忙重陽節的事。」

周十九是從來不讓丫鬟伺候更衣的。

琳怡隨了周十九的意思,就抱著暖爐坐在暖閣里吩咐丫鬟擺箸。

暖閣支上炕桌,丫鬟將筷子擺好,只等著周十九進屋婆子就將端盤進來。

琳怡等了一會兒聽到外面傳來腳步聲,抬起頭琳怡看到周十九。

周十九穿了一件深藍色右衽滿布暗繡長袍,衣襟兒是琳怡才縫上的毛皮滾,只是領子有些奇怪,是一整條白狐領。

琳怡正仔細看著那衣服,白狐領子忽然就動了。

琳怡一怔,周十九比平日裡少了些耐心,往日他總是故弄玄虛到最後,一定要將她繞進去才罷休。

周十九將白狐領捉下來,「是我今天早晨出城抓到的白狐,」說著將白狐抱在懷裡,輕輕走到琳怡跟前,慢慢將白狐放在軟榻上。

白狐大大的眼睛滴溜溜地看看琳怡和周十九。

周十九按著白狐的脖領,去牽琳怡的手,「摸摸它,這時候毛皮最是軟,它們經常在溪邊梳理皮毛,很乾凈。」

沒嫁給周十九之前,周十九要送她白狐,她雖然喜歡卻不能要。

琳怡將手放在白狐身上,白狐的皮毛比她想的要軟,和拿來要做的白狐領子完全不一樣。

「摸摸它的頭。」

不管是動物還是人,都不喜歡有什麼在自己頭上。琳怡將手伸過去,白狐晃了晃小巧的頭。

周十九微微笑起來,眉目輪廓十分溫柔,「別怕它,你握住它的弱點,它不會咬你的。」神情仍舊悠然,目光中卻帶著十分的懇切。

周十九拉起琳怡的手,將白狐放進琳怡懷裡。

第一次她將周十九遞過來的白狐還了回去,這是第二次。

也是第二次周十九說起關於白狐的話,握住它的弱點,它不會咬你的。

琳怡垂頭看小小的白狐,眼睛落在周十九拉著她的手上,周十九現在拉著她的手,將來會不會像前世一樣毫不猶豫地將她丟開。

琳怡伸出手抿了抿鬢髮。

吃完了飯,周十九沒有去見幕僚陪著琳怡早早就歇下了。

滅了燈,琳怡看著床帳輾轉難眠,身邊的周十九卻睡得極輕,仿佛連呼吸聲都聽不見。

第二天琳怡醒過來屋子裡靜悄悄的,周十九已經起身了。

琳怡將橘紅叫進來,「郡王爺呢?」

橘紅道:「在書房見幕僚。」

皇上病了之後不用早朝,周十九走的會晚些。

琳怡起身吩咐丫鬟安排早膳,周十九回來的時候看到琳怡正做針線,長長的睫毛半垂著,清澈的眼睛看著手中的繡花針,一時之間不知道在想什麼。

周十九站在旁邊看了一會兒,等到琳怡發覺抬起頭來,才笑道:「陪我一起用膳吧!」

吃過飯送走周十九,琳怡吩咐鞏媽媽將進宮送的花糕準備好。

等到內侍送來宮牌,琳怡換上宗室婦的禮服進宮去拜見太后娘娘。琳怡早知道此行不易,鄭老夫人讓鄭七小姐給琳怡帶的話果然就靈驗了。

宗室婦進宮給太后娘娘賀節,大家聚在慈寧宮偏殿,然後陸續被太后娘娘召見,琳怡端著花糕在偏殿站了兩個時辰,聽到宮人將各位宗室婦請去宴席,宮人也沒來傳她。偏殿里的宮人低著頭眼觀鼻鼻觀心不肯和琳怡說一句話。

直到宴席結束,才有嬤嬤來領琳怡,「太后娘娘身子不適,康郡王妃回去吧!」

琳怡將花糕放下,在側殿恭祝了太后娘娘身體安康,這才走出宮去,慈寧宮外沒有準備暖轎,這是要她一路上走出去。

琳怡抿起嘴微微一笑,彎腰整理好裙角跟著內侍徒步走出宮門。

等在一旁心急如焚的鞏媽媽立即迎了上來,「郡王妃您可回來了。」說著遞過暖爐讓琳怡捂手。

「眼見著夫人們都上了馬車,就是不見郡王妃。」說著將琳怡攙扶進了車廂,又將薄毯拿來給琳怡蓋了。

坐到暖暖的軟墊上,整個人放鬆下來說不出的舒服。琳怡長吸一口氣,靠在迎枕上,不知道是不是在慈寧宮站得太久了,就覺得腰膝酸軟,她從來沒有過這種情形。

鞏媽媽吩咐車夫前行,琳怡閉上眼睛靠在車廂里安神。

馬車才走,就聽到旁邊隱隱約約傳來哭聲。

琳怡看向鞏媽媽。

鞏媽媽撩開帘子看出去,一會兒功夫低聲在琳怡耳邊道:「是哲郡王家的馬車。」

琳怡目光閃爍,那哭的就是哲郡王妃了。哲郡王和二王爺也走的近些,太后娘娘將宗室晚輩見了才召見了哲郡王妃。被太后娘娘疏遠,心中應該悲戚。朝廷里不過才又立儲的傳言,就牽連到這麼多人。她們這些女眷不過是在重陽節送些花糕就被冷落,可見太后娘娘將手伸的有多長。

不怕受委屈,要看這個委屈受的值不值得。

琳怡吩咐鞏媽媽,「回到府里就讓人將送到府里的宴請帖子都退回去。」太后娘娘連她都不肯召見,她自然無臉在宗室營里走動。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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