八月十六,江烽終於回澮州了。

在江烽之前回澮州的還有淮右第二軍和第五軍。

這是應有之意,將淮右第一軍和第三軍這兩支軍隊留在壽州,可以進一步穩定壽州軍心民心。

淮右水軍第一軍和第二軍也開始爆發出前所未有的訓練熱情,開始在淮水上下進行大規模的訓練,並開始沿著淮水溯淮而上,一直推進到了澮水和淮水匯合處,也就是壽州和澮州的交界處,顯示其演練效果。

淮右防禦守捉使府無聞堂職方館在接管了壽州水道資料之後,也開始有意識的將光澮壽三州境內的水道航行情況進行整理,同時也開始把觸角向淮水下游及其支流延伸。

應該說壽州水軍和梅田兩家的運輸船隊幫了無聞堂職方館的大忙。

由於船隊長期通行於淮水及其支流諸如汝水、潁水、渦水、渙水、肥水、汴水、泗水,甚至也包括漕渠,所以對這些河道情況也十分熟悉。

但壽州方面之前顯然對這方面的軍事用途缺乏敏感性,在此之前竟然沒有考慮過將這些情報列入壽州刺史府的兵曹屬中,讓從澮州刺史府無聞堂職方館擴張為淮右防禦守捉使府無聞堂職方館大為吃驚之餘也是大喜過望。

壽州梅田兩家所掌握的水道資料立即就讓苦於從零開始的無聞堂職方館在三州乃至域外的整個淮水流域的水道地理資料得到了極大充實,也算是為日後淮右水軍跨區域作戰打下了堅實基礎。

應該說在江烽明確給予了梅田兩家未來的定位之後,梅田兩家對於江烽的態度就有了一個明顯的變化,除了在水軍訓練中表現出來極大的熱情外,在各方面也開始主動的配合江烽,比如壽州刺史府的人事調整。

梅庸辭去了壽州刺史一職,同時關於壽州上佐官比如長史、司馬,以及錄事參軍和六曹判司都面臨著調整,鄭氏的勢力會得到加強,而梅田兩家會受到削弱,這都是敲定好了的。

縱然內心有滿腹怨氣,但是梅田兩家也清楚在淮右軍大勢已定的情況下,梅田兩家若是還要不識時務,那就真的可能要煙消雲散了。

當然更重要的還是江烽給出了明確的承諾,他們在壽州失去的,那麼可以在其他地方找回來,比如濠州,廬州、舒州、滁州和和州,甚至蘄黃二州,這一切取決於淮右軍能走多遠。

他們想要獲得彌補,甚至想要獲得更多,那麼就只能通過支持江烽向外擴張的步伐,這也就是江烽的策略,捆在一起,一榮俱榮,一損俱損。

有澮州陳、黃、譚三家的先例,梅田兩家要說不動心也不可能,但是他們也同樣清楚淮右軍的根基尚未穩固,下一步能不能走出去,走出去能不能站穩,還要根據情況而定,但這畢竟給了他們一份希望。

或許一步吞下整個淮右不可能,但是可否先找准機會拿下舒州呢?或者吳地真的大亂的情況下,可否順手牽羊拿下濠州和廬州呢?

壽州緊鄰這幾州,梅田兩家對這幾州的情況並不陌生。

舒州依附於吳國,兵力孱弱,僅有兩軍,一旦吳地內亂,兵壓舒州,迫使舒州歸附的可能性很大;而濠州和廬州皆是原吳王楊行密的勢力範圍,一旦楊氏與徐氏相爭失利,淮右接手濠州和廬州也並非不可能。

人只要有了希望,便有了動力,梅田兩家對於吳地君臣相疑勢同水火的情況也是洞若觀火。

尤其是田氏,本身就和吳地有著千絲萬縷的聯繫,徐強楊弱的情況他們也早就清楚,包括田春來在內的田氏主事者對楊氏並不看好。

雖說田氏女嫁了楊氏,但是在關乎整個家族的存亡利益問題上,田氏也清楚真正到了那一步,田氏也只能以整個田氏一族的利益為重。

而對吳地之亂,江烽也是顯然只想趁火打劫,而不願意介入楊徐之爭,這一點田氏也心知肚明。

這就是亂世,誰都只會盯著自身的利益,沒有誰會去白白為他人作嫁衣裳。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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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他回來了?」

「嗯,已經進城了。」許靜臉色也有些興奮,潮紅色的雙頰格外誘人,目光里也有幾分期盼。

許寧的表情卻沒有那麼輕鬆。

江烽回澮州雖然呆了兩天,但是卻忙得不亦樂乎,然後就迅速離開澮州去了壽州,這一去就是一個月時間。

雖然澮州軍一舉攻克了壽州,真正實現了光澮壽一體,光澮壽防禦守捉使現在更成了淮右防禦守捉使,這一稱謂雖然並非官方命名,但是卻成了大家心目中公認的。

原本淮西防禦守捉使這個稱謂更合適,但是淮西這個稱謂在這個時代卻有些犯忌諱,當年淮西曆經李氏和吳氏盤踞,唐憲宗斷然廢除了淮西節度使這一職位,所以終唐一代,對淮西這一稱謂都是十分忌諱。

江烽走得匆忙,似乎也沒有對澮州軍兵出壽州有什麼特別的態度,但是所有人都清楚,澮州兵出壽州實際上是已經有些僭越了。

這份責任並非某一人來承擔,應該說許寧、崔尚和楊堪仨人都要承擔,哪怕拿下了壽州,但是這並不意味著這份責任也就免除了。

對於崔尚和楊堪兩人來說,這兩人也許會在江烽面前有一個解釋,但是許寧卻清楚,恐怕自己這份責任卻不好解釋。

君在外,將便有擅專之權,這話是從自己嘴裡冒出來的,也才促成了崔尚和楊堪的決斷,這一點許寧也無可推託,她也沒有幼稚到這一仗獲勝了,自己的推波助瀾就值得嘉揚了。

這是兩件性質完全不同的事情,奪下壽州值得欣喜,但僭越兵權卻需要認真審視。

許寧的淡然態度也讓許靜慢慢冷靜下來,「阿姐,你還在擔心?我覺得沒有什麼,二郎不會在意的,壽州拿下了,這是一件值得慶賀的大喜事,而如果錯過了這個機會,也許就會付出很大的代價。」

「小靜,話不是你這麼說的。」許寧搖頭,語氣里充滿了不確定性,「你不理解這裡邊的道理,或許在有些人心目中,規矩比一個壽州更重要,沒有規矩不成方圓,而在他們眼中,我就是破壞這個規矩的罪魁禍首,一旦規矩被破壞,以後也許就意味著整個體系的破壞。」

許靜目光里有些迷茫,「阿姐,你說二郎會對你有意見?」

「如果只是有意見那就太簡單了,……」許寧仰起頭來,江烽去壽州這一個月時間裡,半點音訊皆無,沒有和自己有任何聯繫,這讓她也有些隱隱不安。

雖然沒有任何跡象表明江烽對此有什麼態度,但是越是這樣許寧就越心神不寧。

雖然她不後悔自己作了那樣的決定,但是她也同樣清楚,自己的行徑從某種意義上來說就是一種僭越,就是一種破壞,而這種行為對於一個尚處於形成階段的群體來說,很危險。

可許寧也清楚,拿下壽州對於江烽的下一步攻略同樣重要,失去了這樣一個契機,澮州軍要拿下壽州付出的代價會太大,大到影響到日後下一步的行動,所以她才會冒著巨大的風險來做這個決定。

「那我去找二郎,向他解釋清楚,……」許靜一咬牙,「你也是為他著想,他應該明白,我就不信他會無視這個結果。」

「小靜,事情沒你想的那麼簡單,壽州之戰,看上去更像是結果很好,但是程序卻錯了,有些人會認為這是經達權變,但有的人會認為這是破壞規矩,一時得逞,卻會引發日後巨大惡果。」

許寧對這一點倒是看得很透徹,實際上她自己也很糾結,她也曾設身處地的考慮過,假如他是江烽,會怎麼來看待處理這件事情?結果是,她會重懲自己和崔尚、楊堪三人,尤其是自己。

這種頭不能開,尤其是在現在這種情況下,日後也許還會遇上這種情況。

在沒有主君命令情況下,如果誰都可以逾越權限調動軍隊,那就真的可能會逐漸演變成河朔三鎮的格局,手下武將皆有擅專之權,稍不留意就要行廢立之舉,那主帥就要淪為受害者了。

想到這裡許寧也忍不住苦笑,自己也是作繭自縛,居然走出了這樣一步險棋,也給江烽出了一道難題。

她估計江烽之所以這麼久也沒有和自己聯繫溝通,大概也是對自己的這個舉動感到棘手,不知道該如何來處理。

處理了自己,既悖人情,又傷人心,可是若是不處理,日後其他人也就存著有這個先例的心思而效仿,甚至釀成不可預測之禍,這又是不能接受的,江烽怕也是進退維谷,才會一直迴避此事。

想到這裡,許寧突然心中一動,也許自己可以主動以退為進,反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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