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四百一十七章 遷徙(下)

「師父的新詩稿出來,讓我瞧瞧!」

呂繡手快,趁李清照不防備,一把將詩稿搶了過去。

李清照數落她道:「你還是我的大弟子呢!整天就三天打魚,兩天曬網,哪裡像學詩的樣子,倒是你夫君寫了幾首好詩詞,比你強多了,光論學習態度,你還遠遠不如小師妹。」

師父的數落呂繡充耳不聞,她在讀師父的新詞。

《清平樂·年年雪裡》

「年年雪裡,常插梅花醉。挼盡梅花無好意,贏得滿衣清淚。今年海角天涯,蕭蕭兩鬢生華。看取晚來風勢,故應難看梅花。」

「師父,現在是盛夏啊!怎麼是雪裡?」

李清照接過詩稿道:「是我年初寫的,感覺不好,昨晚發現我雙鬢又白了幾根頭髮,若有所感,就重寫了這首詞。」

「師父在甘泉堡不順心嗎?」呂繡低聲問道。

李清照輕輕給理了理秀髮,笑道:「有你這個大徒弟照顧我生活,又有巧雲這個小徒弟照顧我心情,我怎麼不順心呢?只是師父年紀大了,總是懷念往昔,心中就有些傷感。」

趙巧雲小聲道:「身在亂世,能活下來就是幸運了,師父想開一點。」

「巧雲說得對,是應該想開一點,等去了成紀縣,師父買酒就方便了。」

李清照展顏一笑,「巧雲,趕緊收拾東西,蜂窩煤和爐子都要帶上!」

.........

呂繡最終沒有能帶上她的煤爐子和蜂窩煤,因為她的東西太多了,裝了三大車還裝不下,只能第二批和物資一起運來,李清照的煤爐子卻帶上了,她的書箱一樣塞滿了騾車,但她還是把爐子塞進邊縫內。

她們是夜間出發,呂繡和另一個孕婦躺在一輛特製在牛車內,之所以特製,是牛車做了很多防顛簸的設計,車內還鋪了厚厚的軟墊,躺在車內基本上感受不到顛簸。

要知道從甘泉堡到成紀縣一路顛簸,用余蓮的話說,把人的心都要顛出來,所以十幾名工匠絞盡腦汁,特製了這輛不顛的牛車。

和呂繡同坐一車的孕婦姓孟,是指揮使李慕清的妻子,很巧,她也是東京汴梁人,父親是個有名儒生,教書為生,孟氏算是小家碧玉。

而李慕清是她的表兄,兩人在四年前成婚,現在肚子的孩子是她第二次懷孕,她還有個兩歲的女兒,和余櫻、余蓮坐在後一輛牛車內。

同是孕婦,又是同鄉,兩人的話題就比較多了,而且孟氏生過一個孩子,有經驗,正好給呂繡傳道解惑。

「孕婦最忌是整天躺著不動,如果不是為了保胎,那一定要每天適當走動一千步,這樣胎位才慢慢會調整到一個最好的位子,才能順產,很多人難產死掉,就是因為胎位不正,生不出來,所以有錢人家才會早早請了好幾個產婆,就是為了防止胎位不正。」

「孟大姐,是不是生第二個孩子就會容易一些?」

「也不容易,只是有經驗了,可以避免很多不利的因素,就像我剛才說的,要多走動,每天都要慢慢散步,還有不要挑食,多吃一些,孩子就會聰明。」

呂繡望著後面一輛牛車上,正在向這邊扮鬼臉的兩歲小娘子,她忽然也渴望生一個女兒了。

陳慶也跟隨隊伍同行,他向楊元清問起來女護衛的事情,楊元清想了想笑道:「還真有,清水縣有座伏龍武館,館主姓陶,有八個女兒,都是從小練武,尤其七娘和八娘武藝最高強,每個人可以輕鬆打翻十幾個壯男,我親眼見過,果然厲害。」

「七娘和八娘多少歲了?」

「都二十多歲吧!」

陳慶有些驚訝問道:「二十多歲了,還沒有嫁人?」

楊元清笑道:「有些女人是嫁不出去的,都統看見她們就知道了。」

「那就煩請儘快幫我聯繫,俸祿不是問題。」

..........

旅途很枯燥,大部分時間都是睡覺,其實甘泉堡距離成紀縣也並不遠,兩百里左右,騎兵一天強行軍就能趕到,只是她們晝伏夜行,躲避烈日,足足走三天才抵達成紀縣。

車隊進入大營,有一百多士兵舉著牌子在替他們引路,眾人把孟氏慢慢扶下車,孟氏抱起女兒笑道:「給夫人行一禮!」

粉雕玉琢般的小小娘子像模像樣地在母親懷中行個萬福禮,引來眾人大笑,孟氏抱著她跟隨婆婆走了。

陳慶在一旁看了,也著實喜歡,笑問道:「這是誰家的孩子?」

呂繡笑道:「是李慕清的女兒,剛才是她妻子孟氏,五個多月身孕,比我肚子大。」

「原來是李慕清的女兒,倒是挺可愛的,大家跟我來!」

陳慶一揮手,帶著妻子和李清照等人向東南角走去,他們是甲一區,陳慶來到兩頂占地各有半畝的大帳前笑道:「就這兩座大帳了,大小都一樣,阿姑是旁邊那座,我們是這座。」

呂繡走進大帳,頓時驚呼一聲,竟然是帳中帳,也就是套帳,外面是一座很大的皮帳,裡面還有一座稍小的內帳,周圍一圈還有五個小帳,每座小帳有七八個平方,正好睡覺,而中間內帳約三十幾個平方,就像起居大堂一般,地上鋪著密集厚實的羊毛地毯。

「夫君,這也是帳篷?」

陳慶笑道:「你太小瞧草原人的智慧了,這叫蓮花帳,五個小帳就像五個蓮花瓣,中間主帳是蓮蓬,一般是貴族用的,普遍百姓用不了,這次指揮使以上將領家眷都有這種套帳。」

「好是好,就是採光太差,恐怕白天也要點燈。」呂繡望著黑漆漆的內帳道。

陳慶點點頭,「是有這個問題,所有草原大帳中間都有一座火塘,一年四季都是點燃的,或者可以把帳簾拉起來,外面的光就射進來了。」

呂繡眉頭一皺,「帘子還是放下來吧!外面熱浪滾滾,裡面雖然暗一點,還是挺陰涼的,也不氣悶,習慣就好了。」

余蓮點亮了一根蠟燭,內帳里頓時明亮起來,這時,親兵把箱籠全部搬了進來,呂繡笑道:「夫君去忙吧!我們三個慢慢收拾東西。」

陳慶確實有一大堆事情要處理,他又囑咐幾句,便離去了。

陳慶剛走,趙巧雲便溜了進來,小聲道:「我們忘記帶油燈了,帳里好黑,有沒有蠟燭?」

呂繡沒好氣道:「我夫君就那麼可怕,非要等他走了才進來,我也忘記帶油燈了,但我有蠟燭。」

呂繡回頭喊道:「阿櫻,拿幾根蠟燭給我師父送去!」

余櫻拿了五六根蠟燭到隔壁大帳去了,呂繡拉趙巧雲坐下,抿嘴笑問道:「現在若要你回臨安,你願意去嗎?」

趙巧雲一驚,「是將軍說什麼了嗎?」

「他啥都沒說,我就和你聊聊,你人倒是長胖了,就不知心態有沒有變了。」

趙巧雲搖搖頭,「這幾個月是我這輩子最輕鬆最開心的日子,在皇宮裡也沒有這麼開心,和我母親出身比較卑微有關係,她原本只是宮女,懷了我才封為才人,我在皇宮備受歧視,甚至被擄走也不被金人重視,反而讓我逃過一劫。」

「你母親還在金國?」

「沒有,她宣和六年就病逝了,她和一個皇妃有矛盾,這個皇妃心腸歹毒,處處針對她,安排她下雨天去騎驢打馬球,結果母親病倒了,她也不准御醫給母親看病,我父皇更是不聞不問,我母親臨死前拉著我的手流淚說,如果有機會出皇宮,就再也不要回來了。」

說到這,趙巧雲聲音有點哽咽起來,「我一個孤女,在皇宮裡叫天天不理,叫地地不應,眼睜睜看著母親咽氣,那種絕望,我一輩子也忘不了。」

呂繡心中著實同情這個飽受磨難的女子,她拉著趙巧雲的手問道:「那個歹毒的皇妃應該也不會有好下場。」

趙巧雲抹去眼淚,冷笑一聲,「她就是現在的韋太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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