次日上午,天子趙構在紫微殿偏殿為進京述職的韓世忠舉行了述職會,當初岳飛就是沒有在述職會上通過,才被抓捕軟禁,所以在某種程度上說,述職會就相當一個聽證會,通得過,什麼事都沒有,通不過就會麻煩上身。

聽證會除了天子趙構外,還有十幾名重要官員,由於韓世忠地位較高,主問依然是右相秦檜。

「當!」一記清脆的雲板聲敲響,述職會拉開了序幕。

秦檜先端出一道開胃菜,他咄咄逼人詰問道:「韓都統為何不事先稟報朝廷,也沒有通知主帥,在正月初十擅自出兵北上,韓都統怎麼解釋?」

這個問題韓世忠有辦法回答,早已準備充足,他不慌不忙道:「卑職是北伐副帥,在主帥不在大營之時,卑職可以代行主帥之權,卑職得到消息,邳州守將不在,宿州守軍又極為散漫,所以卑職要抓住這個戰機,行使了主帥之權。

其次卑職是淮東宣撫使,本身就有出兵權,何況卑職也在事後稟報了朝廷,談不上隱瞞,只是想抓住戰機,沒有及時向朝廷彙報而已。」

這個問題韓世忠回答得很好,秦檜指控他擅自出兵,韓世忠四兩撥千斤,把擅自出兵改成了沒有及時稟報朝廷,性質就完全不一樣了。

「這個問題通過!」

趙構發聲了,這個問題就算通過了。

「我再問韓都統第二個問題,為什麼違抗聖意,出兵攔截西軍過黃河?和西軍發生了衝突,請韓都統回答!」

秦檜的語氣愈加咄咄逼人,連殿堂的空氣也有點緊張起來。

秦檜指的是第一次和西軍衝突,雙方激戰,西軍損失兩千餘人。

韓世忠不慌不忙道:「我們的軍隊本來就駐紮在蕭縣,他們兩萬軍隊殺來,相距我的軍隊不到三里,在軍事上,這就是嚴重挑釁,如果我的軍隊不採取應對措施,很容易被對方偷襲,從而全軍覆沒,這次激戰是對方挑釁在先,我們其實是防守,結果對方以為我們要進攻,他們先發動了弓箭襲擊。」

徐先圖在一旁解釋道:「這就像兩個有矛盾的壯漢同處一小室,發生磕磕碰碰肯定難免,我覺得不必過度解讀。」

秦檜看了看天子,趙構揮揮手,表示這個問題過了。

這兩個問題只是投石問路,秦檜真正的殺手鐧是第三個問題,他原本定下的第三個問題是責問韓世忠為何連續四年沒有回臨安述職,但他昨晚得到朱勝非發來的緊急軍情,韓世忠竟然率領五萬大軍和陳慶大軍對決,結果慘敗,秦檜立刻把第三個問題換掉了。

秦檜向天子行禮道:「啟稟陛下,第三個問題微臣想換一換,懇請陛下同意?」

趙構毫不含湖,問道:「秦相公想換什麼問題?」

「啟稟陛下,微臣剛接到朱相公從楚州送來的快信,韓都統率領八萬大軍和陳慶統領的八萬大軍在蕭縣對決,結果慘敗,幾乎全軍覆滅。」

這番話說出來,頓時一片譁然,徐先圖嘆息一聲,還是被秦檜知道了,趙構的臉色頓時變得十分難看,點點頭,「准!」

秦檜有些掩飾不住內心的得意,冷笑著問道:「請問韓都統,我剛才說的事情是否屬實?」

韓世忠平靜道:「確有此事!」

秦檜終於抓住了把柄,立刻追問道:「究竟損失多少軍隊?」

「我們是六萬步兵和兩萬騎兵,對方卻是七萬騎兵和一萬步兵,我們很快戰敗,陣亡約一萬人,被俘五萬人,我們收回兩萬軍隊,連卑職的長子被也俘了,但陳慶很快就釋放了所有的戰俘,問題就在這裡,只有數十名將領和三千士兵回營,其他近五萬士兵都各自回家了。」

秦檜又繼續追問道:「為什麼陳慶釋放了你的長子還是五萬士兵,是不是你和陳慶達成了什麼妥協?」

韓世忠依舊平靜道:「陳慶釋放卑職長子和五萬將士之時,卑職還在倉惶逃亡中,至於他為什麼釋放所有戰俘,卑職估計和他事後讓犬子帶回來的口信有關。」

「什麼口信?」

「他說,這一戰只是我和他之間的一次切磋,沒有下次了,卑職認為他不想把事情鬧大,不想和朝廷翻臉,所以釋放了所有戰俘,至於士兵們都回家了,那是卑職帶兵無方,是卑職無能,和將士們無關。」

趙構輕輕鬆了口氣,陳慶不想把事情鬧大,再好不過了。

趙構問道:「韓愛卿出發之時,朕再三交代過,不要和西軍發生衝突,韓愛卿為何就記不住朕的囑咐?」

韓世忠起身向趙構躬身道:「回稟陛下,卑職最初的想法只是想和對方對峙,阻止對方殺去徐州,臣以為是楊再興的軍隊,但到了戰場上,臣發現對方主將竟然是陳慶本人,臣心中的熱血就沸騰起來,一心想抓住陳慶交給陛下處置,可惜臣無能,沒有抓住這個機會,替陛下排憂解難,臣無能......」

說到最後,韓世忠聲音哽咽起來,眼睛一紅,潸然淚下。

趙構被深深感動了,點點頭,「韓愛卿不愧是股肱之臣!」

秦檜和徐先圖都目瞪口呆,這個轉折太絕了。

......

趙構隨即在御書房裡接見了韓世忠,這就意味著他的述職完全通過,而且述職成了加分項,天子才會接見他。

「朕把愛卿找來是想問一件事。」

趙構有些欲言又止,仿佛還在某種沉思之中,韓世忠靜靜站在一旁,沒有打擾天子的沉思。

「你和陳慶的主力激戰,你感覺他的實力如何?」

韓世忠沉聲道:「陛下想聽實話嗎?」

趙構點點頭,「當然是想聽實話。」

「他軍隊的戰鬥力很強大,非常強大,卑職的軍隊也算是一支精兵,五萬軍對五萬軍,卑職的軍隊竟然沒有撐到一個時辰,大半個時辰就潰敗了。」

「具體說一說!」

「陛下,他的五萬人全是騎兵,首先是戰馬就遠遠強於宋軍的戰馬,他們的戰馬非常高大雄壯,和我們的戰馬相比,就像一個三十歲的壯漢和一個十二三歲的少年,而且他們的騎兵都很強壯,用的兵器也比我們重,微臣和對方三名士兵激戰,也覺得有些吃力,更不用說他們控馬技術極好,個個都騎射嫻熟,個人驍勇強悍,而且訓練有術,配合默契,微臣認為,現在的女真也不是他們的對手。」

「有這麼厲害嗎?」趙構半信半疑問道。

「陛下,微臣不是為自己失敗開脫,敗就敗了,沒有不好承認,連完顏兀朮的鐵浮屠都敗在西軍手下,微臣不覺得有什麼丟臉,但微臣必須說實話。」

「繼續說吧!」趙構心裡有點不太舒服。

「陛下,微臣認為我們不要再訓練騎兵了,耗費大量錢糧也沒有什麼意義,我們要發揮自己的優勢,不能被對方牽著走。」

趙構精神一振,這話他聽得順耳,連忙道:「說說你的想法?」

「卑職建議我們集中財力發展水軍,在陸地上,我們的騎兵遠遠不如金兵和西軍,步兵也不如西軍,但在水中,那就未必了,南方江河眾多,有一支強大的水軍,我們就能和北方抗衡。」

韓世忠的話讓趙構陷入了沉思,他是天子,不能頭腦做出這麼重大的決定,他需要深思熟慮,並和大臣們反覆協商才能做出決定。

不過有一件事,趙構很快做出了決定。

晚上,趙構頒布旨意,封韓世忠為咸安郡王、太傅、樞密使,同時遙領橫海、武寧、安化三鎮節度使。

至此,韓世忠不再領兵,成為一個地位崇高的閒官。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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