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張桌子,兩隻凳子,三個人。

一雙酒杯,兩瓶老酒,伊力特。

桌子上的銅質火鍋咕咚咕咚地泛著白色的泡沫,新鮮的羊肉片成薄片,在沸水裡汆熟,過油碟後放進嘴裡。

頓時唇齒留香。

楊越偷偷地看了一眼站在一旁的蘇沐晨,後者眨了眨眼睛,朝他攥緊了拳頭。

加油。

「伯父……」楊越端起酒杯靠了過去,「我敬您!您隨意,我一指!」

「一指?」老頭子抬了抬眉毛,神色不善,「橫著一指啊,還是豎著一指啊?」

楊越緩緩地吸了一口氣,「當然是豎的。」

「滋」一聲,烈酒下肚,一道火線從咽喉燒到了胃裡。楊越放下酒杯,端坐在桌前,一本正經。他的臉上明顯抽搐了一下,卻不敢吃菜。

老頭子輕笑一聲,看著楊越問蘇沐晨:「蘇班長,J省好玩嗎?」

蘇沐晨眉開眼笑地幫老頭子倒滿了酒,「爸!我不是沒去過南方嘛!」

老頭子把筷子放在了桌上,雙手扶著膝蓋抬頭看著天花板:「少了個家吧?南方?男方吧?」

楊越低下了頭,摸了摸自己的鼻子,蘇沐晨勾著腰,幫老頭子涮了幾片羊肉,再仔細地沾了些芝麻醬,送進了老頭子的嘴裡,「爸!說啥呢?我和楊越,還年輕著呢,我就是去轉一轉,反正你也沒空,我就自己找地方玩嘛。」

「胡鬧!」老頭子語氣一變,拍著桌子道:「你這是去玩嗎?是去認門吧?這麼大的事情,你不跟我說?當我是你父親嗎?」

「爸!」蘇沐晨老老實實地站了起來,「我錯了還不行嗎?」

「錯了?」老頭子眼光一掃,「楊越,你呢?」

「啊?」楊越站了起來,幹啥啊?

「我,我也錯……錯了!」

「你錯哪了?」

楊越感覺舌頭打結,早前在飛機上想的對策統統都扔到喀喇崑崙山上去了,上身站得筆直,兩條腿卻不禁地顫抖,這強大的威壓之下,連句話都說不清楚了。

「錯在沒和您打招呼……伯父,我真沒想把她拐跑的。我也就是想邀請蘇班長去我們老家看……看一下,就……就這樣。」

「慫貨!」老頭子一巴掌拍在桌子上,那酒杯都飛了幾厘米高,「男子漢大丈夫,敢做不敢當嗎?」

「敢!」楊越趕緊一挺胸膛。

「你敢什麼?你敢做?」

楊越把頭搖成了撥浪鼓,「不敢!」

「諒你也不敢!」老頭子端著酒杯一口悶掉了杯里的酒,然後指著楊越的杯子:「喝了!」

「誒!」楊越瞅了一眼蘇沐晨,蘇沐晨拚命地做手勢,楊越趕緊給自己倒滿了酒,一口抽干,仍然不敢吃菜,只敢站在那。

老頭子終於不拍桌子了,道:「蘇班長,你也去拿張椅子,坐下。」

蘇沐晨笑道:「我就不坐了,我去給你們做菜。爸,我跟你說呢,我和楊越帶了他家鄉的臘肉,你不是最喜歡吃那種熏臘肉嗎?帶了十斤呢!」

老頭子轉過頭,臉上泛著光,「做了?」

「嗯,蒸著呢!」

「我說怎麼一回來就聞到了香味,這味道我還那麼熟!快去快去!」

「好!」蘇沐晨朝楊越笑了笑,轉身進了廚房。老頭子笑意吟吟地轉過頭來,看見楊越還站在那跟支標槍似的,臉上頓時又沉了下去。

「上軍校啦?」

「是,伯父!」

「立功了?」

「是,伯父!」

「你們1113事故我聽說了,你指揮的?」

「不……不是!」

「你就是你,謙虛個什麼勁?有過要罰,有功還要掩著蓋著?裝什麼清高呢?你打人了?」

楊越心說敢情你老人家都知道啊?

他點點頭,「是,我打了。」

「打得好!」老頭子喝到:「那種眼裡只有錢沒有人命的傢伙,該打!但我們是軍人,是子弟兵,你當著那麼多人的面把人打了,你就該受到處分,你服不服?」

「服!」楊越想起了胡坤,在他面前,服不服已經不重要了。

老頭子看楊越的臉色有些悲愴,以為自己語氣太重了,他壓了壓手掌,「坐下!」

「是!」楊越一屁股坐了下去,標準的軍人坐姿。

「行行行行了!」老頭子拿著筷子罵道:「到我家裡來吃飯,你整得跟見你家師長似的幹什麼?還能不能吃下去了?不能吃我回司令部值班了!」

「能!」楊越暗暗地搖頭,在老頭子面前,自己什麼豪言壯語都沒卵用啊。他端著酒杯再敬,老頭子一把推開:「吃點菜,別光顧著喝酒,不然蘇班長要怪我了!」

「好嘞!』楊越趕緊夾了一塊羊肉涮沒兩下,色都沒變就塞進了嘴裡。

我去,這酒再這么喝下去,要命的。

從蘇沐晨家裡出來,老頭子親自送到了門口。明天要報到,所以蘇沐晨也和楊越一起回陸院。老頭子看著面前的一男一女,背著手直嘆氣。

「陸院不許談戀愛,你們知道吧?」

楊越和蘇沐晨同時點了點頭,蘇沐晨道:「放心吧,爸。我們會保持距離的,一切等從陸院畢業以後再說。」

「你呢?」老頭子問楊越。楊越斬釘截鐵地敬了個禮,「保證完成任務!」

「滾滾滾!」老頭子一腳踢在了楊越的腿上,「趕緊滾!」

「是!」

……

蘇沐晨笑了楊越一路,臨到了校門口的時候,她才告訴楊越,陸院的直管領導就是老頭子,楊越早就在老頭子的黑名單上了,打他十六師到陸院的第一天起,楊越的一舉一動都沒逃過老頭子的法眼。私底下父女兩聊天的時候,提起楊越,老頭子都是豎大拇指的。當代的年輕人,確實比前輩們要嫩得多,像楊越這樣能吃苦,不要命的,不多了。

楊越聽了,感覺後背冒冷汗。看著蘇沐晨的眼神,怎麼總覺得是進了一個圈套似的。

他問道:「蘇,我進陸院的事,是不是老頭子辦的?」

蘇沐晨搖頭,「我哪知道?我又不參與他的事。怎麼?你有負擔?」

楊越搖了搖頭,又點了點頭,負擔談不上,就是覺得心虛。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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