雪域高原啊,崑崙神山啊!

十六師的哪個正常人會不想上?營區里的部隊每天跟鬧鬼似的喊號子跑步,為了啥啊!?

山下的營區不說燈紅酒綠,但畢竟在平原的綠洲上活的自在。跑幾百公里上那崑崙山,又是為了啥?

找虐找刺激啊?當兵當傻了嗎?

並不是!

那是因為當你兩年兵退役回家之後,別人問你,你在哪當兵啊!?

你自信滿滿,驕傲地很,老子在高原勁旅。高原勁旅知道嗎?全軍唯一一個應對高原而設立的高原野戰師,老總理親自批示成立的王牌部隊。

別人一臉懵逼,哪個高原?

喀喇崑崙山啊!

別人再問一句,哦喲!好膩害,那你上去過了嗎?

這回換你瞬間懵逼,沒!

……

就如同當炮兵的沒打過炮,當傘兵的沒跳過傘,當海軍的沒上過船,當空軍的沒看過飛機一樣。

高原勁旅沒上過高原,你還敢說你是高原勁旅的兵?

當兵的想法簡單的很,在十六師當兵,就是為了能一睹聖山的真容!

所以沒有人相當留守下來的那一小撮,大家都在能為上山而努力。

楊越當然不例外,他的條件要是不讓他上山,他鐵定能和牛再栓翻臉。三班除了季永春、郭廖之外,剩下的貨每一個上過高原的,一聽有這茬事情,一個個興奮地不行。包括一直不吭不哈的羅熙,臉上也制止不住激動的表情。

「副連長!山上是怎麼個樣子?」

這個問題讓楊越還真不好回答,山上光禿禿的,和戈壁灘其實就一球鳥樣。除了山多一點,能看到六月飛雪的奇觀之外,其實和沙漠戈壁灘沒有區別。

張朝封在旁邊一邊擦槍,一邊說:「你別問你副連長了,問我啊,我知道!」

幾雙視線射了過來,張朝封放下槍,醞釀了一下,「區別!?最大的區別其實就一個,在山下你是條騰飛的巨龍,上了山你就變成了冬眠的傻蛇。」

郭廖舉雙手贊成,「嗯!你們排長就這操行。我作證!」

「我也作證!」楊越哈哈大笑,張朝封憋紅了臉,說:「那證明我就是騰飛的巨龍!」

「啊呸!臭不要臉的!」郭廖啐了他一口,然後有聲有色地跟新兵蛋子們講起張朝封在喀喇崑崙山上時要死要活,要楊越背著走的事。

楊越擦拭著自己的手槍,思緒飛回了兩年前。那時候剛上山,張朝封進氣沒有出氣多,兩條腿軟得跟麵條子似的,生不如死。可是後來在那一場暴風雪中,確實張朝封把他從閻王爺的面前背了回來。

他沉默著,聽郭廖和張朝封聊當年的事情,不時在嘴角笑著。郭廖說著說著不知怎麼地就說起了歐陽山來,郭廖忽然就停了下來,默默地整理著床上的槍枝零件。

「我昨天無意間聽到了連長和別人打電話,歐陽沒考上。」他說。

張朝封一愣,然後抿著嘴低下了頭。楊越嘆了一口氣,這個結果他比所有人都先知道。歐陽山的學習成績本來就不算好,就算牛再栓有意讓他複習了一年,但仍然沒能把他送走。

他的體能、實作都合格了。

但是他的最終成績,離錄取線就差了十二分!

羅熙幾個對歐陽山不熟悉,但是他們看得懂楊越他們的表情。三班一時之間陷入了死一般的沉寂。

張朝封握著根槍通條,半天半天沒有呼出一口氣來,楊越看他的臉色一直在變,從震驚到惋惜,再從惋惜到慍怒。終於,那根槍通條被他甩到了門上,「當」的一聲響後,通條落在了地上,「叮鈴鈴」地跳動著。

「可是他走不了了,卻再也不能上高原了!」張朝封捂著嘴,眼睛眨巴眨巴地淌下了兩行滾燙的淚水。他在使勁地抑制著自己內心的悲憤,可不住顫抖的肩膀卻出賣了他。

楊越坐了過去,攬住張朝封的肩膀。張朝封皺著眉頭,哭的更厲害了。楊越本來強忍了幾天,心情糟糕到了極點。此刻被張朝封的情緒感染,也頓時憋不住了。郭廖大罵了一聲粗口,甩了一地的零件。

「三千米也不行嗎?」郭廖大聲地吼。

楊越默默地點頭,「要翻五千米的達坂,連長不可能讓他冒這個險。而且三千米也算生命禁區,他肺水腫的後遺症還在,受不了高原上的極端氣候。」

張朝封抹了一把眼淚,「他知道嗎?」

「還沒跟他說。」楊越暫停了一下,然後才道:「老牛的意思,等過一段時間再和他談。」

幾人暗自無語,卻突然聽見關著的門外有腳步聲遠離。郭廖抬頭一看,窗外歐陽山正端著一盆西瓜,步伐凌亂地往化驗室而去。

楊越也看見了歐陽山的背影,連忙追了出去,可是歐陽山一陣飛快地跑走,關門不見。楊越叫了許久的門,歐陽山在裡面擠著笑容,「我沒事,真的!」

楊越踹了一腳化驗室那鋼門,「沒事你就開門啊!」

「楊越!我真的沒事!」歐陽山靠著門坐在地上,「我媽跟我說了,如果我軍校沒考上,就讓我早點回家……楊越!我在疆南呆得太久了,久到我自己都以為我真的離不開十六師了。可是楊越,我現在真的很想回家了……」

楊越不知道該怎麼說,歐陽山一邊笑,一邊哭,「我想我媽媽,我快有四年沒見到她了。她身體不好,有心臟病。前幾天還跟我說,她很好。可是我問過我爸,她都已經進兩次醫院了……楊越,我現在回家,你會不會罵我!」

楊越鼻子一酸,蹲在了地上,「不會!我怎麼會罵你!你開門,我們去找牛再栓。不行我們就去找師長!現在不是不能提干,只是名額少了。你那麼勇敢,你應該留下來的!」

「我不想留下來了。」歐陽山指著自己的頭,「我現在經常頭疼,胸悶。我已經成了一個廢物,我留下來只能拖累你們。我知道連長對我好,你們也對我好。我不用參加訓練,不用出操跑步,我每天關在化驗室里,看著那一堆我根本看不懂的東西……楊越!你說過,我已經是大人了,我不需要你們的照顧,那對我來說,是施捨!」

「歐陽,你聽我說!」楊越聽著歐陽山的語氣越來越不對,趕緊讓趕過來的張朝封去找牛再栓,「我們沒有施捨你,連長沒有,我們更沒有!你不記得了?是我們一直在並肩作戰,出生入死。我們是戰友,但我們更加是兄弟。你聽我的,你出來,我們好好談一談。」

郭廖和楊越對視了一眼,楊越呶了呶嘴,「從後窗進!」

郭廖用詢問的眼神看過去,「你怕他自殺?」

楊越默默地點頭,那意思是:他真乾得出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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