子睿回頭,就看見那個叫初一的守衛揮刀砍來。

牢房空間不大,初一的刀從左向右砍來,把子睿的退路封得死死的。

就在初一的刀堪堪砍到子睿的腰時,人不見了。

初一急忙收勢,回身,剛轉過身,就被一根手指點了穴道,身不能動,口不能言。

「初一,鎖個門怎麼這麼慢?」一個聲音在外面喊。

子睿出了牢房,咣當一聲,關上牢門,麻利地上了鎖。

走到大牢門口,一個守衛正在低頭摘門後的掛鉤,子睿就這樣大搖大擺地走出了地牢,一縱身,躍上屋頂,跑了。

直到子睿跑得不見蹤影了,楓尋雲才從暗沉沉的角落裡出來。

初三已經進牢房,把初一解救了出來。

「楓公子,那人功夫太厲害了。」初一在一眾暗衛里,算是最厲害的了,準備好的放水一招沒用上,就讓人跑了,還把自己定住了。

初一感覺很丟人。

「功夫確實了得。」楓尋雲安慰初一:「沒有傷你,就威脅不大。」

初一感到一陣後怕,這要是給自己一刀,不就玩完了嗎?我還沒娶媳婦,沒生兒子呢。

「別垂頭喪氣的,事情結束了,綰絲樓的姑娘,隨你挑。」

「大人不讓。」想到陪小姑娘逛街的初七,初一更難過了。

「那,香滿樓的桃花釀,要不要來一杯?」

「可以嗎?」聽到桃花釀,初一眼睛亮了。

「當然可以,一壇都可以。」楓尋雲拉著初一去自己院子。留初三一人在大牢門口守著。

「不是去香滿樓嗎?」

「初七都帶回來了。」

那一次卓雲帆請客,花了不少銀子,大家把肉都讓給了楓家兄弟,這份情,楓尋雲記著呢。隔三差五就讓香滿樓給兄弟們送好吃的來。

第二日一早,一隻鴿子從子睿家的院子飛出來,向著京城飛去。

飛到城外,啪,又被人用彈弓打了一下,下一秒,又被人掐住了脖子。

可憐弱小又無助的鴿子,沖楓尋雲翻了個大白眼。

楓尋雲看過鴿子腿上的紙條,按原樣綁好,把鴿子放了。

子睿收拾了一個簡單的包袱,背著腿腳不便的老娘,離開了住了幾十年的小院。

走著走著,子睿感覺自己的雙腿越來越軟,最後一個哆嗦,摔倒在巷子口。

坐在地上,子睿使勁捶打自己的雙腿,雙腿已經麻木的一點感覺都沒有了。

他愣愣地看著自己的雙腿,再看看娘的雙腿,這就是報應吧。

子睿娘也嚇壞了,爬到子睿腿邊,捲起他的褲腿,兩條小腿都黑了。

母子倆人,癱了一對,現在,連家都回不了了。

老婆婆想要去拍旁邊人家的門,子睿拉住了她。他們出門早,現在天才剛剛亮,鄰居們還沒起床。

兩個人爬到路邊,靠牆坐著。

「你滿意了嗎?」子睿的聲音冷冰冰的。

「子睿,娘不知道會這樣,如果娘知道,一定不會讓你去的。」

「呵。」子睿冷笑一聲。

「你就坐這看吧,看看誰來救你和你的兒子。」

「我去找人,去找郎中。」老婆婆又要爬去敲門。

「安靜點吧,我累了,我想睡一覺。」子睿拉住娘的衣角。

「左子睿,如果就這樣死了,也好。」看著越來越亮的天空,左子睿在心裡對自己說。

深深地嘆一口氣,左子睿慢慢閉上眼睛,眼角落下一行清淚。

老婆婆靠牆坐著,看著兒子那雙中毒的腿,第一次感覺自己錯了。

解不了毒,兒子就要死了,兒子死了,自己又能苟活多久呢?

而那個男人,遠在京城,有權有勢,有兒子,哪裡會在乎她們的死活?

不,不會的,只要回到院子,放一隻鴿子,他就會來救她們的。就像四十多年前,他突然出現在命懸一線的她的面前時一樣。

老婆婆開始往回爬,她要爬回去,放鴿子,他一定會來救她們的。

腿雖然廢了,但她的手還有力氣,所以爬得並不慢。

可是,爬到門口,她就傻眼了,兒子是把門鎖了的,她夠不著開鎖。

她頹然得靠在門上,看著鄰居緊閉的院門,後悔之前沒有和鄰居搞好關係。

腿還好的時候,自己心高氣傲,總覺得有一天是要去京城,做官夫人的,因此不屑與鄰居來往,甚至言語刻薄,人家好好跟自己說話,自己總擺出一副趾高氣昂的樣子,不嘲笑別人幾句,仿佛就對不起自己的身份。

後來,自己腿廢了,更是脾氣暴躁,動不動就發火,鄰居好心來探望,自己卻以為她們是來嘲笑自己的,一頓亂罵,把人都罵跑了。

最後,把鄰居得罪得死死的,再沒人進過自家小院。

如今要去敲鄰居家的門,多少有點沒臉。

可是,若沒有人幫助,自己怎麼辦,兒子怎麼辦?

就在老婆婆猶豫的時候,對面鄰居家的大門吱呀一聲打開了。

「木大夫,您慢走。」老李頭的小兒子送一個年輕大夫出來,一邊走,一邊道謝。

「木大夫真是妙手回春,我娘多少年的頑疾,您幾根銀針就止了痛。」

老李頭媳婦有頭疼的毛病,倒是也不常疼,大概一個月疼那麼四五六回,每次疼起來都能要了老太太半條命,忍不住了,就抱著頭撞牆。

好不容易忍過一次,還沒緩過來,新的一波又來了。

李家請了無數大夫,都無濟於事。看來今天這個大夫,醫術不淺。

老婆婆也不管臉不臉的事了,急忙爬到大夫面前央求:「救救我兒子。」

小李哥嫌棄地瞅一眼地上的老太婆,把木大夫拉到身後。

「左大哥怎麼了?」

「他中了毒,在巷口。」

小李哥拉著木大夫,繞過老太婆急匆匆去了巷口。

老太婆不是個東西,但是左大哥人極好,沒少給左鄰右舍幫忙。

在巷口,他們找到了左子睿,曾經無所不能的人,如今無助地靠在牆角,眼中一片死寂。

「左大哥,你哪裡不好?這是大夫。」小李哥慌忙上前詢問。

「算了,別麻煩大夫了。」左子睿是真的累了。

「木大夫,你快給左大哥看看。」

被喚作木大夫的楓湛,裝模作樣地給左子睿把脈。毒是他下的,自然知道怎麼解,但五哥說戲一定要做足,別讓人看出破綻。

把完脈,楓湛讓小李哥捲起左子睿的褲腳,露出黑了的雙腿。

「大夫。」小李哥嚇得跌坐在地,「大夫,你救救左大哥。」

「這毒,難解。」楓湛悠悠開口,「煉製解藥需要昂貴的藥材。」

「木大夫,你說什麼藥材,我們去買。」

「你們?」楓湛搖搖頭,「你們買不起,也買不到。」

「木大夫,你開藥方,我叫鄰居們湊錢,總能有辦法的。」小李哥一個大男人都急哭了。

「我可以施針,阻止毒氣漫延。」

「木大夫,拜託了。」小李哥感激地謝過大夫,抱起左子睿回家。

走到家門口,左子睿從腰間掏出鑰匙:「回我家。」

小李哥本來是想把左子睿抱回自己家的,左大哥家的那個瘋婆子,看都不想看見她。

礙於左大哥現在是病人,小李哥只能答應。

楓湛接過鑰匙,開了院門,三個人進了院子。

小李哥把左子睿抱回他的臥房,楓湛開始施針。

左子睿的娘自己爬進了家門。

施好針,楓湛開了一副藥方交給小李哥:「其他的藥,你們或許能買到,單單冰山雪蓮這一味,難。」

小李哥拿著藥方的手都是抖的,冰山雪蓮,只在說書人口裡聽到過,皇宮裡都未必有的東西。

「如果不用冰山雪蓮呢?」小李哥問完就後悔了,自己都覺得自己問了個傻問題。

「沒有冰山雪蓮,就要一直服藥,也只能保住性命,腿是廢了。」

「小李哥,算了吧。」左子睿躺在床上,悠悠地嘆氣。

「有沒有別的辦法?」小李哥是不死心的,左大哥對他們那是親兄弟般的存在。

「有,現在把腿鋸了。」

「不行。」老婆婆大喊,嚇了楓湛和小李哥一跳。

「我去找冰山雪蓮,你救他。」老婆婆爬到楓湛面前。

「如果有冰山雪蓮,那就是小事一樁了。」

「我去找冰山雪蓮。」老婆婆爬走了。

「木大夫,麻煩你照顧左大哥,我去找街坊鄰居。」

楓湛點頭,小李哥飛快地去了。楓湛站在屋門口,看著老婆婆放了一隻鴿子。

楓湛收了針的時候,小李哥已經找來了街坊鄰居家的人,滿滿站了一院子。

楓湛都要被感動了。

「我開個方子,一日一劑,配以每日施針,可保毒氣不向上擴散。」楓湛重新寫個方子交給小李哥,「冰山雪蓮要儘快找來。」

鄰居們幾個人拿著方子去買藥,剩下的人留下來分配照顧左子睿的事,楓湛跟著小李哥回到李家,住了下來。

左子睿看著鄰居們為了自己忙前忙後,心裡五味雜陳。

在生死攸關的時刻,是一群沒有血緣關係的人,為自己擔心。

那個遠在京城的人,左子睿笑了,笑自己娘親還心存奢望,這一次,總該讓她明白了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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