鄭顥剛衝出去,楊懷信也跟著沖了出去。

他們都以為郭青瀾要推的是李萱兒,卻沒料到,她的目標是,竟是站在最旁邊的劉碧如。

鄭顥那聲「小心」,萱兒敏感的聽到了,可假裝摔倒的郭青瀾已經收不住腳,驚叫一聲,朝前撲了過去。

情急之下,萱兒把劉碧如往回一推,劉碧如跌倒在地,她卻被撲過來的郭青瀾一撞,身體失去平衡,向欄杆外倒去。

李雪晴眼疾手快拉住了萱兒的手,可幾人在離開雲海樓二樓的時候,剛剛在手上塗了防秋燥的面藥香脂,兩人的手都是滑滑的。

「公主!」

李雪晴明顯感覺她的手就要從自己的手裡滑出去了,不禁絕望的叫道。

鄭顥已經衝到欄杆邊,他立刻伸手過去,想要抓著李萱兒,可他的指尖剛剛碰到萱兒的皮膚,李雪晴和李萱兒的手,已經完全分開了。

不,我決不能這樣和你分開!

鄭顥毫不猶豫翻身撲下欄杆,黑暗中,朝李萱兒雪白的手腕抓去。

「萱兒!抓住我的手!」

李萱兒沒有時間思考這是怎麼回事,在鄭顥抓住她手腕的時候,也反過來抓住了他的手腕。

鄭顥雙腳在山石上摩擦,另一隻手試圖抓住碰到的任何一樣東西。快速滑了一會,也許是二人命不該絕,讓他抓住了一棵石縫裡長出來的灌木。

可手還是一點點往下滑。

李萱兒幾乎要絕望了,兩世為人,她都沒有一點這樣的經歷。她抓著鄭顥的手,少了些力氣:不拖著他,以他的武功,應該更容易逃生吧?

「萱兒,別慌,你聽我說。用另一隻手,抱住我的腿,我不會放棄你,所以請你也不要放棄。你若鬆手,只有一個結局......兩人一起掉下去。」

鄭顥的聲音沒有絲毫慌張,就像兩人已經得救了一般。

這給了萱兒莫大的信心。

她看了看他腿的位置,開始試圖像他靠近。鄭顥也在看著她,不失時機的把身體盪向她。

理智回來了的李萱兒,一把抱住了鄭顥的大腿,仰臉說道:「可以鬆手了,你兩隻手更方便,我會跟著你。」

「萱兒,你給我記好,你在、我在,你抱住的是兩條命。」鄭顥的聲音篤定,不容拒絕。

「我記住了。」

確認萱兒已經抱緊自己,鄭顥鬆開了抓她的手。兩隻手同時抓住那顆灌木,明顯輕鬆了很多。

仔細聽聽上面呼喚他們的聲音,鄭顥大概有了離那個平台的距離:短短時間,他們下墜至少超過一半。徒手向上,是不可能的了,只有向下,或是找地方踏腳,然後等他們扔繩子下來營救。

「三郎,下面!下面有個石頭凸起,我能跳過去!」

虧得這一輪又圓又亮的滿月,他們附近的地方基本都能看清楚。鄭顥也看到了那塊石頭,是可以讓兩個人踏腳,可離他們有些距離。

若是跳不好,等於就是往山下跳。

「別跳,沒有十分把握……你等等。」

鄭顥騰出一隻手,將自己的蹀躞帶解下,遞給萱兒,說到:

「匕首揣你靴筒里,剩下東西別管。試著將蹀躞帶系在我腳上,你慢慢移到蹀躞帶上,這個距離應該夠了,準備好了,我再盪你過去。」

李萱兒已經在鄭顥的褲子上,把手上的香脂都擦掉,她深吸一口氣,開始解蹀躞帶上掛著的匕首。

「別急,我們有時間。」鄭顥在上面安慰她。

萱兒照著他的指點,將腰帶結了一個扣,勒緊在他的腿上,等她墜下去,腰帶就會滑向腳踝,最後卡緊在腳踝上。

「三郎,我準備好了。」

鄭顥心裡一陣酸痛:多希望能讓你叫一輩子「三郎」,可我終歸要先你而去。且不是四年後……而是,現在。

他在單手解腰帶的時候,就已經感覺到,手上抓的那顆灌木,根部變鬆了。

它已經支撐不了他們太久,現在萱兒轉移到皮帶上,這下墜的力量,恐怕就是它,離開石縫前的最後堅強。

果然,李萱兒吊在蹀躞帶上的時候,連她也明顯感覺到兩人向下一沉。

「怎麼回事?」她有點慌亂。

「沒事,是我沒抓好。盯住那塊石頭,看好上方搭手的地方,我要盪你過去了。」鄭顥的聲音,還是那樣讓她心安。

「一、二、跳!」

隨著這一聲「跳」,萱兒離開了鄭顥,那棵灌木被他們盪了這兩下,也悲壯的離開了石縫。

已經站穩在凸起石頭處的萱兒,眼睜睜的看著鄭顥順著山崖往下掉,他手腳並用,試圖讓自己和這垂直的山崖發生聯繫。

「三郎!不要!」

「匕首......插入石壁......叫人......」

李萱兒仿佛再次看見,年輕的駙馬,突然撒手,離自己而去,他們還沒來得及相愛,還沒來得及生養自己的孩子,他就這麼將她一個人,孤零零的留在世上。

「不!你不許再丟下我!」

李萱兒滿含熱淚,鬆開手,向著鄭顥的方向跳下去。

鄭顥是仰面朝上,他驚詫的看到,萱兒竟朝他跳了下來。

「萱兒......」

他努力張開手腳,讓自己落得稍微慢一些,讓自己能夠接住她,讓自己能在離去之前……擁抱她。

就在他與萱兒,已經能夠看清彼此臉龐之時,他忽然感覺背上一陣鑽心刺痛,那是松樹枝戳破了他的骨肉肌膚。

他掉在了松樹上,萬幸的是,萱兒掉入了他懷裡。

但兩個人的重量和衝擊,加快了他們壓斷松枝,垂直往下降的速度,他左手將萱兒緊緊摟在懷裡,右手開始主動去抓路過的松枝。

他不想死,好不容易在一起了,他不能死。

所有的想法,不過是電光火石之間。筆直高大的老松樹,給了二人最大的善意,當他們終於掉在草地上的時候,只是撞暈了過去。

長得離地面不算太高,為他們英勇獻身的灌木;和山坡上排列得密密匝匝,努力向上生長的老松,共同挽救了,不知道還有沒有下一次重生機會的兩人。

月光溫柔的灑在二人身上,可她無私的溫柔,和剛才打破山谷寧靜的巨大響動,卻引起了兩雙眼睛的注意。

「阿娘,從天上掉下來的,是什麼東西?」

「是兩個人,寶貝。」

「人是什麼?」

「是食物。」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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