鄭顥攔著萱兒掏錢,問掌柜的:

「老安,你這白玉釵頭,看上去雖算得上正白,插杆卻著泛青色,說明整塊玉在二、三等之間,好在聰明,做了鏤空處理,但你總不可能用脂白的價錢來誆我們吧?」

「哎哎......這位郎君居然是個識貨的......我這手工值錢啊......這樣吧,你們有心要,那我就給個實價,三十貫!不能再少了。」

鄭顥從袖袋裡摸出三兩金子,萱兒比他更快,把自己的三兩金子放在了櫃檯上,笑眯眯的拿著包好的玉釵轉身走了。

鄭顥懵了,女人拒絕讓男人付錢,這個問題可大可小。他趕緊追上去小聲問:

「我做錯什麼了?是不該還價?」

到了店鋪外面,萱兒停下來,把剛才那對包好的玉釵,放在鄭顥手裡,抿嘴笑道:

「這款式太穩重,不適合我,我是買給你阿娘的。若我沒記錯,五月初一是她的壽誕。既是我送的,怎麼能花你的錢?」

鄭顥愣住了,他沒想到,萱兒還記得母親的生辰……

「別發愣,我們吃魚去,那可要你掏錢的。」

西市之大,整個坊都是做生意的,只有想不到,沒有買不到。還沒走到北冥漁莊,萱兒已經停下來好幾回,阿哲、木藍的兩隻手上,都提滿了公主買的稀奇古怪的東西。

鄭顥眼裡沒有西市,只有那個喜笑顏開,拉著他幫忙講價的小娘子,她皮膚很白,尤其是抓著自己的手,兩隻手對比的時候。

他嘆氣道:「剛才五兩金子的東西,你想都沒想就要掏錢,現在五十個銅錢的東西,你也要講半天價,不就少了五個銅錢……」

「我剛剛發現講價好玩,不行嗎?」萱兒得意洋洋的說。

她講價,也不是都往低里講,剛才買一個用麥秸編的小鳥,用根細竹片挑著,老人要一文銅錢,她就非講到十文銅錢給人家。

總算走到了漁莊,他們也不坐包房,上二樓挑了個臨街的位置,坐下來看熱鬧。

「三郎,你看,平和熱鬧的長安城多美啊!雖然有陰暗,但大多數是陽光;雖然有飢餓,但大多數是溫飽。大多數人在自食其力,大多數笑容都發自內心,這裡就是我的家,是值得我守護的地方。」

鄭顥坐在她對面,望著這個從前不曾了解,如今因了解而深愛的姑娘,更正到:

「這裡是我們的家,是值得我們守護的地方。」

萱兒看著一座挨一座的房子問道:「三郎,你說花萼相輝樓是不是長安城最高的地方?」

「花萼相輝樓在興寧宮,它雖然有三層,難道大明宮裡土山上的德麟殿不比它高?」鄭顥反問道。

「對啊,我還在德麟殿上看過斜陽呢,侍衛不讓我上去,還好遇到了楊懷信。」

鄭顥撇嘴道:「德麟殿也算不了什麼,看落日,長安城有更好的地方。」

萱兒正要問,就聽樓梯口小二在喊:

「燉魚來啦!」

北冥魚莊以吃魚為主,鯽魚鱠、鯖魚鮓、鰻魚炙,還有魚羹、魚醬、蒸魚、炸魚、水煮魚,這就是李溫說的「一魚八吃」。

這裡的鐵鍋燉魚卻不常見。

燉魚端上來的時候,小二才走到樓梯口,李萱兒便聞到了香味:

「哇,好香!這是我們的魚嗎?」

「二位郎君,你們的燉魚到了,裡面燉的是鱖魚,還配了豇豆、萵苣、豆腐、白菜、姜、蒜、胡椒,用的是本店秘制醬料,旁邊還配了胡餅。二位請慢用。」

萱兒感動得要哭了:「這麼大一鍋,鄭兄您是要我住在店裡吃上幾天嗎?」

「配菜又不要你吃完,你主要負責吃鱖魚。」鄭顥笑道。

「不行!這些配菜燉進了味,最是好吃,你為什麼不讓我吃?木香、阿哲,上桌一塊吃!」

熱氣騰騰中,再吃上一碗拌著秘制肉醬的冷淘面,冰火兩重天。萱兒大快朵頤,直呼好吃:「這家我要了!」

「啊?小郎君,您要把店買下來?」木藍驚呼道。

「買店幹嘛?買廚子,我們不是來買廚子的嗎?」萱兒壓低聲音說到。

最後,她摸著圓鼓鼓的肚子走出了北冥魚莊,朝著鄭顥噘嘴埋怨道:

「都怪你!根本不應該上椒鹽魚鮓,不對,不應該上蜜汁魚炙!」

「這都不是你點的嗎?」鄭顥哭笑不得:「我只是說這裡有......」

「有就是要嘗嘗的意思。」

女人耍賴的時候,就是男人該認錯的時候。

鄭顥無可奈何道:「好吧,都怪我。那你說,現在要吃點什麼補償你一下?」

阿哲:郎君這是被氣懵了,吃撐了還問吃什麼。

木藍:你懂什麼?這叫「以食攻食」。

還好萱兒沒中計,她笑眯眯的說:「好啊!我要你帶我去,長安城看落日最好的地方。」

鄭顥抬頭看天,還有不到半個時辰,太陽就要落到地平線以下了。他回頭吩咐阿哲:「對面有間車馬坊,去租匹好馬過來,馬車怕是趕不上了。」

坐在鄭顥前面的萱兒,正想問為什麼不租兩匹馬,馬兒已經跑了起來。

「大街上跑馬和在校場上不同,會出現更多的意外,我怕你跟丟了,最好的辦法,就是讓你和我在一起。」鄭顥附在她耳邊說道。

馬坊的馬都會溫順些,這是匹黑色駿馬,胡馬血統,精力充肺,馱著他們兩人,奔跑起來也不在話下。

兩人騎著馬一路向南,漸漸的,萱兒的眼前出現了一座高大的木塔。

「大莊嚴寺木塔!」萱兒叫了出來。

這座前朝建的七層木塔,高三百三十尺,確實是長安城裡最高的建築。

到了塔下,鄭顥抬頭看看太陽,微笑道:「我們上去剛剛好。」他牽著萱兒的手,大步朝禪定塔跑去。

上到第七層,鄭顥笑道:「到沒有屋頂的天上去,你敢不敢?」

「你敢我就敢!」

話音剛落,鄭顥便摟著她,跳到了塔頂上。

瞬間,整個長安城,不整個天朝都在他們腳下。城外的茫茫原野叢林,城內的高低庭院樓宇,淡藍的天空,懸在地平線上的火紅夕陽,全都那樣清晰的盡收眼底。

萱兒鬆開抱著塔尖的手,迎風張開了手臂,她甚至感覺到塔在風中微微搖晃。

正在激動之時,頭上的幞巾被吹掉了下來,她慌忙叫了一聲,回頭看,背靠著塔尖的鄭顥已經笑著抓住她的幞巾,並把她拉到自己的懷裡:

「看,落日餘暉。」

兩人面向西邊,只見紅日徐徐隱去,暮色一瞬之間籠罩大地,唯留幾朵被染紅的白雲,在天地之間兀自光華。

多像此時的天朝,日薄西山,卻也光芒萬丈。

「三郎......」

萱兒轉過身來,正想說什麼,嘴已經被鄭顥迎上來的嘴堵上了。

穹窿之下,高塔之上,白雲之邊,愛人之懷。

值得用生命守護,用靈魂,傾心相愛。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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