呂綺以為會接到陶唐的電話,但直到下午下班也沒動靜。⊙頂頂點說,..等待是一種煎熬,在等待的煎熬中,呂綺不由地去想任家,她欽佩陶唐,因為陶唐終於找到了破局的鑰匙。她更擔心陶唐,因為任家絕非易與之輩。

呂綺相信,如果陶唐「扳倒」任家,會給紅星帶來一場劇烈的震盪。

呂綺準時下班了,路過段輝的辦公室時被段輝喊住了,「呂姐,等一下。」

「有何指示?」呂綺拐進了段輝的辦公室,「瞧你這亂吧,簡直像電影里打了敗仗的**司令部。」

段輝辦公桌上、茶几上、窗戶台上甚至地板上都堆滿了資料。

「項目資金保證了,事情也堆上來了……領導發了脾氣,這個月我得脫層皮了,拉下的工作實在是太多了……我不知道是該感謝呢還是埋怨你……」段輝抓撓著他亂糟糟的頭髮。

段輝其實相貌堂堂,就是太不修邊幅了,白白糟蹋了絕好的身材和相貌,「你抽了多少煙啊,瞧你這屋子,成了鍋爐房啦。」呂綺誇張地用手去扇看不見的煙霧。

段輝有個外號叫「鍋爐一組」。意思是常年不熄火,比喻其煙癮過大。習慣上總把動力公司鍋爐房稱為鍋爐一組,把物業公司鍋爐房稱為鍋爐二組,物業公司的鍋爐在冬季採暖期結束後會徹底停爐檢修,但動力公司的十幾台鍋爐卻總有開著的,因為生產不會停,即使是夏天,也有需要蒸汽的車間。

「至於嗎?」呂綺將手裡的半截煙捲在煙缸里摁滅,「呂姐,借你兩個人用用吧。瞧這一大堆,我的人實在忙不過來啦。」段輝只管著一個規劃科,一共六個人,而呂綺管著統計和企管兩個科,有九個人。

「你直接調用就是。用不著跟我。」

「那哪行啊,總的向您請示不是?謝謝了,讓企管的史和老王幫我兩天,幫我做兩份ppt。」

「挨批評了?」呂綺壓低了聲音。

「您老人家不是參加預算會了嘛,」段輝掃了一眼房門方向,「帳要記在你身上啊。」

「那是你平時過於晃蕩啦。沒什麼事我就走了。她們倆你直接發話就是。哎,等等,」呂綺放在手包里的電話響了,她摸出來看了一眼,匆匆去了。

電話號碼顯示是陶唐的座機,呂綺沒接,直接下樓去了陶唐的辦公室。李志斌殷勤地為她拉開了裡間的門,「陶總在。」

「嘿,怎麼不接電話?」

「有事?」

「還是早上的那件事啊,」陶唐起身,坐在了沙發上,「李,給呂主任沏茶。」

李志斌麻利地沏好了茶,出去帶上了門。

呂綺有種異樣的感覺,就她的職務,她來陶唐的辦公室太頻啦。

「還是那個任道吧。」

「或許我不該問,為什麼盯上了任家?」

「他找我了,要錢。預算還沒定,他就知道結果了……直覺吧,這個人不一般。」

「是不一般。他內弟是市環保局副局長,能量很大。你可能不太清楚,咱廠的環保問題不少,不能不看人家的臉色。他從廠里攬工程,開酒店,很大程度上是借了其舅子的勢。」

「環保有什麼問題?污水處理還是鍋爐?」

「我不是很清楚。應該是污水處理吧……」

「不是有污水處理站嗎?我去看過啊,設施很先進,至少比盛東的好。」

「不能光看表面。機子三天兩頭壞,總讓人家抓現行。」

「這倒是個事。我來落實吧。還是任道吧。」

「任家就是這個情況啊……再多的我也不好了。」

「他不是攬了廠里的工程嗎?總有個公司吧?」陶唐起身從桌子上取來李建國的報表,「你知道他家的公司叫什麼名字吧?」

「建興公司。」

「哦……」陶唐找到了建興公司,五月份財務並非沒有付款預算,列支了0萬。陶唐翻看了建興公司十幾個月的付款記錄,一年零三個月的時間裡累計向這個建興公司支付的工程款超過了100萬。平均每個月在80萬左右,這個月只做了0萬的預算,難怪任道著急了。但陶唐注意到建興的應付帳款餘額並不多,只有不到80萬,如果按照以往的情況,等於對建興不欠帳了,相比這類欠款餘額,足見其與財務的關係不一般……

「看起來建興公司的實力一般嘛。他都在廠里攬了什麼工程?」

「據我所知,工程都不大,多是零星維修一類,比如管溝挖掘,屋漏雨維修,還有就是更換塑鋼門窗,宋悅曾做過安排,要將車間,包括一號樓的門窗全部更新……」

「你不是他還搞什麼廢料回收?」陶唐的記性顯然不錯,上午呂綺提了一句,他記住了。

呂綺暗恨自己多嘴了,面對陶唐,原先的行事準則竟然全部失效了,總是傾囊相授,「我是聽的,不一定準。具體的情況恐怕需要問採購部。」

「哦……」陶唐把手裡的帳冊扔在茶几上,「再了解一個情況,不要嫌我麻煩,你們去招待所以外的酒店公務用餐多嗎?」

「有,不算多吧……主要是規劃科多一些,在公開的招投標之前,一般會聯繫廠家來洽談技術指標,都是我們部牽頭接待的……你準備卡住這塊?」

「呂綺……」陶唐盯著對方,直到對方躲開了他的直視,「我我的想法吧,你不要對任何人,包括你老公在內……呂綺,我初到盛東時,遭遇的情況跟紅星差不多,也是非常困難,整日間就是盤算錢了,大家拿出的辦法不能不對,但不現實。比如加大投資,爭取項目,甚至拿出宏大的兼并重組方案……但我很快發現,盛東公司的『出血』太多了,到處在走風漏氣,這兒三萬,那兒五萬,錢就這樣漏光了。於是我開始堵『出血』,這個詞是我發明的,很形象啊,就像一個人到處是傷口……這一堵不要緊,帶出問題了……原先以為是管理問題,實際多是**問題,是有意為之,在一些環節上形成了損公肥私的利益鏈條。我很氣憤,於是開始整頓,撤掉一大批幹部,包括公司級領導,這個過程幸賴上面強有力的支持,不然我干不下去。需要的是,我抓了幾件事,恰好就有廢料處置,贏得了公司大多數幹部員工的信任,他們給了我很大的勇氣和信心,讓我看到了公司的希望所在……呂綺,管理上不可能沒有漏洞,但不會有明顯的漏洞,除非他是傻子,人和人智力有多大差別?嗯?我能發現的,其他人一樣能發現,不過是出於各種原因不去管罷了。節前的預算會你參加了,業務活動費也罷,車管理也好,對於公司的經營規模不算什麼,但它很重要,直接挫傷了職工對企業的信心。當一個一線職工每月領著000塊,卻聽有人一頓飯就吃掉5000塊,他是什麼心情?車的事我沒,你們部不是有輛速騰嗎?我估計每年的費用不會少於三萬,或者更多,這些錢,有多少是花在必要的公務上呢?不用問,那都是一把手的權力,你們這些副職也不一定用的上……吃喝就更是了,你們部的一般員工有資格去酒店簽單嗎?領導們會跟酒店討價還價嗎?我不信。現在我又得重走一遍在盛東走過的路了,或許情況比盛東更嚴重……怎麼辦呢?我裝糊塗?或者混跡其中?我跟你,任道昨晚去招找我要錢,偷偷地在書里塞了一張卡,今天讓人去查了一下,萬元。大概是給我的見面禮吧。你,這個任道的生意利潤有多大?他肯定不是給我一個人吧?他做正常的生意有這麼大的利潤嗎?你所的,表面上看上去都正常,包括廢料回收,但深入了解下去就不是那麼回事了,我敢肯定!你不要那樣看我,我不是聖人,也不是焦裕祿,我就是個普通人,或者比普通人自律一而已。我的年薪不少了,一年好幾十萬,知足了!我一天的工資,差不多是工人一個月的工資了,還有什麼不知足的?我爸媽都是普通的工人,我一年掙他們一輩子的錢!我幹嘛要貪污?嗯?盛東有人告我的狀,還是實名舉報,查嘛,最後還不是把我派到紅星來了?薪酬結構合不合理,我其實很大程度管不了,如果我建議取消公司高管的年薪,估計我很快就下台了,但我不敢忘記普通職工的收入,所以我要管,必須管。當公司正氣上升,邪氣就會下降,公司的經營就會好起來……我離開盛東時,好多叫不上名字的職工去看我,去送我,我掉了淚……其實我做的,不過是最平常的事,職工就覺得我是個好人,是個好官,這叫什麼事?簡直是荒唐。呂綺,技術改造解決不了紅星的根本問題,搬遷或者戰略重組也一樣!不把公司內部管理歸於正路,什麼都是假的!」

「可是,你如果做……會得罪很多人,會受到極大的阻力的。」呂綺忍不住道。

「可是支持我的人會數倍數十倍於反對者!我堅信!呂綺,我問你,你沒問題吧?」

「我沒問題,你放心。吃喝有過,禮也收過,比如中秋和年關,基層會孝敬幾張購物卡,但我沒別的事,我沒那麼大的權,我是分管企業管理的,跟人財物產供銷基本不搭界。」

「那就好。」陶唐笑笑,「句心裡話吧,我一直當你是朋友,那種可以交心的朋友。如果你經濟困難,你跟我,多的拿不出來,三五十萬沒問題。我常想,人其實不需要更多的東西啊,不過是衣食住行而已,還有什麼?子女?老人?這些正常的消費我足以應付了,以前總以為我很傻,現在才曉得我其實還算聰明。看看現在的形勢吧,所謂物極必反,終於有人緊張了,忙乎半天,最終還被充公,還搭上了自己後半生的自由,真的不划算的。謝謝你對我工作的支持,我其實有些毛病,總懷疑被人騙了,我相信你,所以總找你了解情況,沒辦法啊。幸虧紅星有你……」

呂綺有些感動,這種感動是久違的了。很久以前,她認為自己是一個很脆弱、很多情善感的女人,,電視劇,生活中親生遇到的一些事總會打動自己,讓自己激動甚至會掉淚、失眠。但那種感動慢慢消失了……見慣了卑劣、欺騙、謊言和無恥,心就變得硬起來,能做到的就是事不關己高高掛起了。但今天她有「重溫」了昔日的感動,「不用客氣……我願意幫你,也是我應該做的。」

「耽誤你時間了,就這樣吧,晚上還有個會,我得先去填填肚子了。」

呂綺很想邀請陶唐到家裡吃飯,就像她邀請徐德玉一樣。遲疑了片刻,呂綺最終沒出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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