呂緯把陸耀祖送上一等座車廂,目送著列車遠去。這是今天最後一班動車了。

呂緯快步出了車站,上車後對司機說,「送我去紅星吧,有段時間沒見老爹老娘啦。」

「是,陸書記在,你還真不自由。」司機哈哈一笑。

「都一樣,咱倆誰也別說誰。」

秘書和司機是首長最私密的部屬,尤其是倆人幾乎同時來到陸耀祖身邊工作,關係真還不錯。

奧迪停在了呂家樓下,司機問,「兩個小時後來接你?」

「我自己回吧,路上小心點。」呂緯關上車門,隔著玻璃對司機揮揮手。

呂綺正好在家,正給陽台上的幾盆常綠植物澆水呢,「咦,你怎麼在這個鐘點回來了?有事?」呂綺印象中,這個鐘點弟弟從來沒回來過。

「陸書記回京了,剛送他上了火車。直接回來了,爸媽呢?」

「咱爸的一個老同事下午走了,晚飯聽說了消息,非要過去,咱媽陪著去了,估計快回來了。」

「他們身體好吧?」

「好著呢,你別操心。對了,這次怎麼不陪領導進京了?」

「這次是私事……姐夫呢?」

「他能幹什麼?修長城唄。」

呂緯笑笑,「姐夫升了官,還沒改老習慣啊……還是廠里自由,現在我們可不行,發現就免職,嚴厲著呢。」

「管得嚴點好……」

陸耀祖這趟回京比較突然,當時接電話並未要呂緯迴避,好像是他的一個長輩病了,陸耀祖不說,呂緯自然不能問。接完電話,陸耀祖便要呂緯給他定火車票,呂緯在自己的辦公室打電話訂票時,他聽見陸耀祖跟省里請假――的確是私事。

自高鐵開通,市裡的領導進京再不坐飛機了,既安全又省錢,關鍵節省時間。在火車上的時間要比飛機長一點,但綜合下來差不多。

秘書是否得到首長的信任有一個最基本的標準,就是是否允許你走進他的私人領域。在辦公廳工作多年的呂緯當然知道這個標準,一直到上個月,呂緯陪陸耀祖回京,那次陸耀祖是公事,帶了幾個下屬,包括周鴻友副市長,但他只允許呂緯跟他回家――一座樸素中處處透著繁華的三進四合院,看到這個院子,呂緯就想到了那個關於陸書記身世的傳言,現在肯定是真的了,在京城擁有這樣一幢四合院的絕非一般人家。

從那天起,呂緯知道,自己算是真正得到了陸耀祖的信任。而他在拜見陸耀祖的母親時,看到了牆上陸家的全家福,才曉得陸耀祖的祖父是誰。

那次跟首長回家的收穫很多,其中一個是真正獲悉了陶唐與陸書記的關係,陸夫人――那位風姿綽約的美婦得知呂緯是紅星子弟時問到了陶唐,其關係之深呂緯一聽就明白了。陸夫人主動介紹了他們之間的關係,在大學時就是極好的朋友,對陶唐的現狀尤其是婚姻狀況極為關心。

陸書記的母親看上去身體很弱,呂緯猜想可能是老太太生病了。陸書記不說,他不好問。聽了剛才姐姐的話,呂緯升起一個念頭,該不該把陸耀祖長輩生病的消息告訴陶唐呢?

「陶總最近好吧?」

「找他有事?」

「沒事。好像陸書記的一個長輩病了,猜想是他母親,因為上次見了就病歪歪的……陶總和陸書記關係很深,不知道該不該告他一聲……」

呂綺想了想,「這個我可吃不准,你考慮吧。陶總在,下午我還見他了呢……」

「算了。別讓陸書記說我管不住嘴巴……」

「也對。哎,那個案子,還是沒進展?」

「沒有。警局斷定是外來人作案,這就麻煩了……」

「公安都是一幫廢物,就這麼個小案子都破不了,難怪老百姓罵。」

「這個案子可不小……如果是小案子,陸書記會派我去市局督戰?說他們不盡力是冤枉了,找兩個外地人過來辦事,謀劃周詳,真不好找呢。好在人家就是為了挑起事端,也沒準備把你那位老同學怎麼樣。」

「還要怎麼樣?手指都被打斷三根!我說你們這些人啊,是不是老百姓只要不出人命,都是不值一提的小事?」

呂緯搖搖頭,「姐,這個事複雜著呢,背後藏著好多的貓膩。」

「什麼貓膩?不就是唐一昆擔心孫敦全敗壞他的名譽嗎?把東湖搞到這一步了,還改不了流氓本性。」在呂綺心裡,唐一昆永遠是個混混,或者流氓。

「不,絕沒有那麼簡單。上面基本肯定這件事不是唐總乾的。小事,牽出如此多的大人物關注還叫小事?」呂緯搖搖頭,「算了,咱們別聊這個了,跟咱們沒有一丁點的關係。說說你們廠吧,這一次動靜可不小,還是陶總厲害,硬是從市裡撈走一大塊。把周副市長給愁壞了,預算難以控制了,原來以為紅星這塊五個億擋住了,現在差點翻倍了……」

「八個億聽起來不少,其實真不多……我是參與了規劃的,如果把土地的價值算上,八個億行嗎?」

「土地怎麼能算?你們是劃撥使用,一分錢沒花……」正說著,房門傳來鑰匙開門的聲音,呂綺說,「爸媽回來了……」呂緯急忙迎了上去。

呂家聊天的時候,陶唐正在徐德玉家。

本來陶唐打電話告徐德玉高陽以江寧曹家為背景的那套書寄來了,讓她來辦公室取,但他忘了把書帶到辦公室了,徐德玉白跑了一趟。晚飯後陶唐見了兩個上門彙報「思想」的中干後,拎上那套書便去了徐德玉家――機構及人員調整的風聲已經傳了出去,自然有人坐不住。

陶唐理解愛書人對書的渴望。他在年輕的時候,也有過那種經歷,記得還是在大四第二學期開學的時候,陸耀祖說他搞倒一套港版的插圖本《金瓶梅》,他便逼著陸耀祖想辦法把書寄來。陸耀祖由此取笑他,他不在乎。他承認對那本書的渴望,那時還不像現在,文化的繁榮程度是不能比的,而且正在那個年齡。

但他用這個理由來解釋去徐家是不過硬的。徐德玉並沒有要求他把書送去,他也完全可以讓李志斌替他跑一趟。踩著路邊尚未融化的積雪往家屬區深處去的時候,清冷的空氣非常有利於思考,不過他想的不是工作,也不是遠在濱江的女兒和岳母,而是那個身世堪憐的徐德玉。

他是從呂綺那裡獲知徐德玉的不幸的。他承認,如果沒有徐德光的意外死亡,徐德玉的生活可能是另一種樣子。但生活就是這樣,每個人都被一隻看不見的手操縱著,一件不起眼的小事就可以改變人的一生。一段時間裡,他很想用什麼辦法幫助下徐德玉,給錢?她估計不會要。替她收拾下她那個混蛋前夫?太低級了,簡直是兒戲。給她安排一個更好的崗位?不,這是不行的。最後他只是提了她的級別,從副科升為了正科。沒人會為此議論,廠報總編的崗位就是科級編制,副科可以,正科也可以。關鍵是她的文筆不錯,勝任那個崗位。

後來的接觸就多了些……統領一個萬人大廠,他和基層幹部的交流時間並不多,常見的就是那麼幾個人,他的副手們,主要處室和主要分廠的一把手,他沒有理由經常召見一個科級女幹部。但他發現,他還是會利用每一次見面的機會聊一聊,當然都是談工作。甚至他把她召至辦公室就那份宣傳宣傳提綱面授機宜。他也可以不那麼干,把自己的原則告訴常文海或者崔健就完全可以了。越級指揮是管理的大忌,這個他非常明白。

這些都是為什麼呢?在踏上徐家單元的樓梯時,陶唐也沒有給出自己準確的答案。

徐德玉萬萬沒有想到會有人來串門,而且是陶唐。

「陶總?是您?」看清門口的男人,徐德玉很是有些慌亂。

「怎麼,很意外嗎?我來過的……給你送書。」陶唐揚了下手裡拎著的書。

突然,他想起一個被證明非常正確的理論。男女間如果要加深聯繫,最好的媒體就是書了。一借一還就是兩次接觸的理由,而且,還有共同的談資。

「啊,這怎麼好意思?應該我去取的……」

「怎麼?不請我進去坐坐?」

「啊,請進……家裡太亂了……您別笑話……」

的確,就一個單身女人的家論,徐德玉的窩算不得整潔,但也不算很髒亂。老式的三居室沒有客廳――只是個過道,勉強可以當餐廳,接待客人必須到臥室,事實上,包著淺藍色布面的老式轉角沙發就擺在那間最大的臥室里。

「您請坐,我給您倒水……對不起,我沒有準備茶葉,只能請你喝白開水了……」徐德玉進廚房用熱水壺去燒水了――她連暖壺都不備,隨用隨燒。

陶唐把書放在茶几上。茶几的石質面料已經斷裂了,微微有些下沉,也不知用了多少年了,肯定是她父母手裡置辦的……陶唐甚至有些擔心那捆書會壓塌茶几……他的目光隨即落在牆上的那張合影,四個人,老倆口坐著,一對兒女笑眯眯地站在他們身後。陶唐站起身走了過去抵近觀看,照片上的徐德光完全是記憶里的模樣――肯定是他在高中時期照的!

陶唐的心立即被抓緊了,疼的難受!(未完待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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