阿福嚇一跳,原本蹲在那裡的,結果腳下一滑,一屁股坐在了地下。

所以說……

人不能得意,得意也不能忘形,真的。

忘形的後果,就是沒人打沒人罵,阿福自己摔屁股墩摔的自己生疼生疼。

阿福趕緊爬起來,不知道固皇子和韋素兩個人什麼時候站到她後面來的。

匆匆的行一個禮,即使匆忙,阿福這個禮行的還是挑不出什麼毛病來。

「你剛才笑什麼?」韋素又問了一次。他大概正處在變聲期,聲音不是孩子的清脆也不是成人的聲音,有點啞,聽起來並不嚴厲,倒是有幾分興味。

「回,回公子……」阿福定定神:「只是想起一個老家的笑話……」

在這宮裡,哭或笑的自由都不是自己的。今天這事,說不好,保不齊就是個大罪過。

「什麼笑話?」果然韋素又追問了一句。

笑話,笑話……阿福覺得自己的腦袋從來沒這麼空過!她就象是站在了一間空屋門口,急忙想從這屋裡掏出東西卻什麼也摸不出來!

「就是……」阿福乾巴巴的說:「就是說,包子和米飯打架,包子身強力壯,把米飯打趴了。米飯叫了幫手去找場子,結果路遇肉丸,就把肉丸狠揍了一頓,揚長而去,甩話說,就算脫了衣服也照樣認識你,照打不誤……」

一陣風吹過來,欄杆邊小桌上擺的幾本書,攤開的書頁被吹的嘩啦啦的作響。

固皇子沉默,韋素也沉默著。阿福覺得嗓子裡乾澀的簡直象是噎了一團爛茅草。

這什麼笑話啊——這兩個人可不是能隨便唬弄得罪的,搞不好,今天要掉半條命!可是剛剛腦子裡就只抓著了這麼一個還算得上是笑話的,這還是因為早起吃了南瓜餡兒的包子恐怕才記得。

過了半晌,忽然韋素哈哈笑了起來,連固皇子也唇角上揚,一張沉靜如畫的面容瞬間鮮活起來,仿佛是微風吹拂過的一池春水,漣漪蕩漾,美不勝收。

敢情這兩位是才反應過來啊——

阿福肚裡嘀咕,這反射弧也忒長了點兒。

「我說,這,這包子脫衣服……哈哈哈,是肉丸,敢情兒這還是個肉包子!」

韋素笑的前仰後合,全沒了貴公子的風範。固皇子聽他笑的都快喘不上氣來了,才擺了一下手:「行了,你的風寒還沒好,小心再咳嗽。」

話雖這樣說,他自己臉上的笑意也沒退。

「你認識字,是吧?」固皇子問。

阿福謹慎的說:「認識少少幾個。」

韋素一邊拭眼角一邊問:「嗯,你剛才在瞧書?書上的字能認識嗎?」

這個人怎麼這樣多嘴呢?固皇子才是阿福的大BOSS,但他是看不到阿福剛才在盯著書頁看的。

「認識……幾個。」

韋素點點頭,招了一下手,遠遠的在花牆那邊的兩個小宦官走過來,他們動作麻利把手裡捧的墊子放在一旁花壇邊的石凳上。而固皇子好象眼睛根本不盲一樣,很準確的,很自在的,坐了下來。

「念念吧。」固皇子說。

呃?

阿福試探著把那本書拿起來:「念這個?」

「嗯,念吧。」

阿福捏把冷汗,認真的從這頁開頭開始看。

「只見場中那大漢,身高九尺,身寬體闊,手持一柄寶劍,寒光閃閃,騰挪之際卻又極靈活,兩人只一個照面,也不多言便交上了手……」

這是一段很激烈的打鬥,可是被阿福聽起來又和軟又平緩的聲音念起來,感覺十分怪異。韋素又忍不住笑,不過這次他並沒有笑的那麼失態。

阿福尷尬的停下來,韋素止了笑,問:「怎麼不念了?」

阿福尋思著你笑的這麼磣人還要問別人?不過當然她不能這樣說,只能說:「下面的字……不認識。」

韋素不知道信了這句話沒有,但也沒有讓她再繼續念下去。

「已經難得了。」他轉頭問固皇子:「你覺得呢?」

阿福大著膽子抬頭看一眼。

陽光熾烈,韋素和固皇子都是典型的書生樣子,一個長的白,另一個更白。固皇子的皮膚白的幾乎象瓷器,不,象玉器,那麼晶瑩,仿佛鍍著一層水晶的膜,光華四射。要是沒有陽光,大概這種沒有血色的白看起來絕沒有這麼動人。

阿福又把頭低下去。

韋素說:「好了,終於有件有點兒意思的事兒了。我說,這個丫頭不錯,我來不了的時候,就讓她給你念書,你覺得如何?」

固皇子微微笑著,看起來脾氣極好的樣子:「你的嗓子好好養著吧,我聽楊嬤嬤說了,這時候要是壞了嗓子,一輩子就跟個破鑼似的再也好不了。我這裡沒事,你不用掛心。至於這個丫頭嘛,雖然識字不多,可是說說笑話也能解悶,對吧?」

固皇子是真的笑了:「也好。」

阿福莫名其妙的,又兼上一個差事了。

——給固皇子念書。

韋素那天走時,又問她:「你那肉包子的笑話,還沒有沒?」

阿福傻傻的搖頭。

韋素不知道想到什麼,興許是又想到剛才那個笑話,笑著一步三搖的走了。

等佳蓉知道這個信兒,楊夫人也知道了。

阿福有點侷促的站在楊夫人面前,這次楊夫人的審視就認真的多了。

「你能念書?」

「不,不太能。」阿福小聲說。

「算了算了,既然韋公子這樣說,殿下也同意了,那白天就到錦書閣伺候吧。不過,書房那地方,一紙一墨都不可擅動,若有什麼不妥之處……」最後半句話她拖了長音。

「我一定謹慎,絕不會給夫人添麻煩的。」

「給我添麻煩,倒沒什麼……」楊夫人仔細看看阿福,似乎要重新認識她一樣,揮揮手:「你去吧。」

阿福覺得最近換差事換的自己都目不暇接了,地位也是坐火箭似的直線上升。她和杏兒兩個,都讓這巨大的變化弄的反應不過來,晚上坐下來了,你看看我我看看你,杏兒先說:「阿福姐,恭喜你……」

阿福苦笑,還不知道是喜是悲呢。

第二天白天她就去錦書閣,劉潤守在門前,朝她微微笑。阿福想想頭回來這裡的時候,那時候是什麼心情來著?已經想不起來了,只記得雨很大。

另一個小宦官上樓去取東西,就劉潤一個人在樓下,阿福小聲問他:「固皇子脾氣怎麼樣?」

劉潤聲音也輕:「沒見他打罵過人。」

不過他們來的時候都短,就算有什麼壞,也看不出來。

阿福上樓時頗有些淒悽慘慘的,好象這不是上樓是上刑場一樣。

到了樓上,固皇子也已經到了,佳蕙站在一旁,見她過來,指著一旁的小杌子。

阿福走過去坐下,然後看到身旁案上擺著兩冊書。

固皇子坐在窗前,衣裳一種淡淡的雪青,襯著整個人象假的一樣:「念吧。」

阿福不知道為什麼,瞅著這個人,覺得他象假的。不過假人可不會說話。

每天睜開眼都能看到晨光,新一天開始,有時候會覺得厭倦,不知道生活要這樣拖到哪一天。

可是阿福覺得,自己雖然是宮女,李固是皇子。可是李固卻不如自己活的幸福。

「……帷中流熠耀,庭前華紫蘭……」

佳蕙站在一旁,阿福的聲音溫軟柔和,象是一股淡淡的微風。

Tip:拒接垃圾,只做精品。每一本書都經過挑選和審覈。
X