坐在閨房中,虞華一直很安靜。

只是在外面的天色漸漸暗淡下來時,她的臉色中有了絲沉凝。

也不知過了多久,一陣急促的腳步聲傳來,轉眼間,她的母親沖了進來。

「母親。」虞華連忙站起,她才喚了一聲,陡然的,衝到她面前的虞母右手一揚,一個耳光重重甩來!

這耳光甩得沉,直令得虞華的臉轉眼間便變青紫起來。

虞華捂著臉,高叫一聲,「母親!」

她才叫到這裡,虞母陡然淚流滿面,只見她渾身顫抖著,指著虞華哽咽道:「你好毒的心腸啊……那是你妹妹,那是你要嫁的夫君!從小到大,你要什麼,你妹妹哪樣不讓著你?都怪我,自你二歲那年病了回險死還生後,我就對你百般寵溺,還逼著你妹妹事事讓你。結果令得你的心腸惡毒到了這個地步!」淚流滿面的夏母,沒有注意到虞華那陡然驚駭的臉色,逕自說道:「還有夏信那孩子,他與你從小一起長大,你說說這麼多年,他哪樣事沒有依從你?他對你的好,連我這個做母親地看到了都自愧不如啊。可你,你還真下得了手啊?」

這時,虞華顫聲說道:「母親,你說什麼?你在說什麼?」她剛說到這裡,一陣急促的腳步聲傳來,轉眼間,十幾個人沖了進來。虞華只聽得大伯父叫道:「來人,把虞華給綁了,送到夏府去!」

在幾個僕人一擁而上時。虞華尖聲叫道:「且慢!」

她一邊叫一邊朝她大伯父走上兩步。

可她一走,她大伯父馬上向後退出兩步,在離她更遠之後,虞華聽到向來便不喜她的大伯父冷漠無情的聲音傳來,「還有這院子裡的下人,服侍虞華的婢僕,全部給我抓起來……這些年,虞華到底做了什麼事,我要一點一滴都弄清楚!」

說到這裡,他大伯父便像要避開瘟疫一樣退到了門外。

而這時。戴著面紗的虞晶出現在門口。

見到虞晶。眾人不由同時露出了同情之色。

虞母哽咽著伸出手,喚道:「晶兒。」

虞晶輕步走到母親身邊,她像看陌生人一樣看著自己信了十幾年的胞姐,直過了好一會。她才苦澀地說道:「阿華。你派出刺殺盧文的刺客給他抓住了。他們全招了……」在虞華慘白著臉時,虞晶繼續說道:「不止是他們,你派在外面用來聯絡這些浪蕩子的莊嬸子一家。也招了,還有秀兒也招了。」

虞晶輕輕地說道:「阿華,你做的錯事太多了,為了家族好,你還是自盡吧。」說罷,她轉過頭,說道:「大伯父,虞華畢竟姓虞,這是家醜……還是內部解決吧。」

那大伯父點了點頭,道:「就依你的。」他揮了揮手,「把三弟妹請出去,阿晶,你也出去。」

強行扯出虞母后,那大伯父命令道:「把白綾給她送過去,若她不願意,你們幫一下。」頓了頓,他轉身命令道:「你去一下夏府,問夏信夏公子,還願不願意與虞氏阿華結成陰親?」

「是。」

虞華上吊而死的事,盧縈走之前都傳到了她耳中。長安的少年們看到他這匆匆離去的樣子,以為盧文是傷透了心,一個個是無比同情感嘆。

而盧縈,一直到上了船,才輕輕吁出一口氣。

說實話,她是期待虞華來刺殺她的。

這樣,她就可以把這個狠毒的,讓她下意識中都警惕的對手給順理成章地弄死……有的人,只有死了才能讓人省心。

……

客船在一串串白浪中入了黃河,隨著送行的夏雅等人身影越來越小,盧縈轉向一側的船夫問道:「這船很多空艙,中途會不會停下來?」

船夫點頭道:「開封會有客上。」

盧縈點了點頭。

接下來,途中一直很平靜。盧縈每天欣賞了一會兩岸的景色後,便回到艙中看看書,練練琴,寫寫字,時間倒也過得飛快。

轉眼,開封到了。

船剛在碼頭停下,幾十上百個客人便擠擠擁擁地上了大船,聽著外面的熱門喧譁,盧縈也懶得出門。

客人上滿後,大船再次開動。

到了傍晚時,在艙中悶了半天的盧縈走了出來。

船板上,站著十幾個少年少女,這些人嘰嘰喳喳地圍在一堆笑鬧著,盧縈拉了拉紗帽,目光無意中一轉,卻是看到了一個有點眼熟的面孔。

這是一個十六七歲的少年,長得白白嫩嫩的很純良可親的樣子,少年的旁邊,還站著一個十二三歲的少女。

望著那個錦衣華服,身後跟著婢僕,衣著上鑲著大顆的珍珠美玉的少年,盧縈記起來了。

這少年,可不正是她在漢陽時救過的那一個?那日這少年在巷子裡被人砍傷,還是盧縈出的醫藥費給他治的傷呢,當時她想這少年投靠自己,還故意留下了一個魚桶,讓他好借著還桶的名義來求見自己。

真沒有想到,事隔經年,會在這地方遇到這少年?

少年顯得很沉默,盧縈才向他打量了兩眼,站在他身後的一個高大的黑皮漢子,便警惕地向盧縈盯來。看了一眼少年身後的幾個漢子,盧縈發現他們都是一身戾氣,而且,相當的警惕。

見到這情形,盧縈便沒有與少年相識地打算了。

她轉身朝船尾走去。

如此遊蕩了一個時辰後,盧縈又回到了艙中。

入夜了,圓圓的月亮照進了艙房,令得盧縈興致大起,不由低頭寫起賦來。

就在她絞盡腦汁時,一陣腳步聲傳來。不一會,一個護衛有點緊張的聲音從艙門口傳來,「郎君,情況不妙。」

盧縈一怔,抬起頭來,「怎麼了?」

「後面追來了三條船,來都氣勢洶洶,似要對這客船不利。」

盧縈把毛筆一放,提步走出,「一起去看看。」

船板上。客人們還在嘻嘻哈哈。只有那些船上的護衛,還有那白嫩少年的僕從,以及盧縈身;邊的人表情有點不對,他們一個個抬著頭。警惕地看著後方。

盧縈抬頭看去。

只見上游處駛來的三條大船。每一條都有她所坐的客船這麼大。可與客船不同。那船上顯得異常安靜,每條船上都站著五六十個高大彪悍的丈夫,而他們盯來的方向。正是這條客船。

是不對勁,似乎是衝著他們而來。

一護衛湊近盧縈,低聲說道:「郎君,這些人,只怕是猖獗於黃道流域的黑龍水匪。」他聲音格外凝重,「如果真是他們,郎君,我們得做好跳河的準備了。」

跳河?這可是黃河啊!是水流極為湍急,水又深又廣的黃河啊。

說話的護衛顯然也心中沒底,他低聲說道:「我等都擅水,無論如何,只要有一人在,郎君便能活!」他說得非常認真。

盧縈知道,他這並不是向自己表忠誠,只是陳述一個事實。因為,他們若是為護她而死,劉疆便會厚待他們的家人,若是他們活著盧縈反有不測,那他們的親族都不一定保得住。

沉默了一會後,盧縈咬唇說道:「別慌,我們想想辦法。」

「是。」

那護衛安靜下來。

在盧縈的一側,跟著那白嫩少年的幾個壯仆,此時也在交頭接耳著。他們與眾護衛一樣,看向那三條大船的表情中,有著一種難言的凝重和悲壯。

……這般大河中遇上,自己只是沒有反擊能力的客船,對方則是惡名遠播,慣喜劫貨時殺人滅口的黑龍水匪。不管怎麼說,自己這一方都是毫無勝算!

漸漸的,那三條大船越來越近,越來越近。

在它們離客船只有三百步不到的距離時,一護衛盯著其中一副黑色的,繡著一條細長的龍紋的旗幟,絕望地說道:「真是黑龍水匪!」

幾乎是他的聲音一落,幾個船夫也認出來了。當下他們尖聲叫道:「是黑龍水匪!我們遇上了黑龍水匪!」「不,不,我不想死,我不想死!」

尖叫聲引起了眾少年的詢問,待亂七八糟地叫嚷過後,一陣哭聲此起彼伏地傳來,與此同時,船上眾人完全陷入了兵荒馬亂中!

就在混亂不堪時,陡然的,一個清冷的厲喝聲傳來,「不想死的就都給我閉嘴!」

這喝聲又冷又厲,在這慌亂當中,卻能鎮定人心,四下稍稍一靜中,盧縈取下了紗帽,目光如電地一一掃過眾人。

她的目光,讓眾人更加安心了些。見眾人平靜了大半,一襲白衣,顯得格外清貴氣宇軒昂的盧縈,轉過頭看向對面的船隻,縱聲喚道:「敢問貴船主人是誰?」

她的叫聲落下不久,陡然的,那三條大船中,駛在最前面的一條客船上,傳來一個清朗的大笑聲,「喲,喲,遇到故人了!這不是盧文嗎?沒有想到,你居然在這啊?」

於大笑聲中,一個一襲黑衣,長相俊雅的做儒生打扮的青年踱到了船頭。而隨著他一出現,那船上的壯漢們,一個個齊刷刷低下頭退到兩側。

盧縈也在看向那人,不一會,她驚道:「是你,你還沒死?」這黑衣青年,還真與她是舊相識,他正是那個在盧縈與劉疆第一次前往江州時,遇到的黑帆船的主人。原來上次劉疆對他出手後,還是讓這人逃脫了。

聽到盧縈的問話,那黑衣青年放聲大笑,「不錯,我還沒死!」他笑眯眯地看著盧文,把她上上下下打量一片後,戲謔地叫道:「聽說現在洛陽新排的四大美男中,便有一個叫盧文的……卿卿,莫非那就是你?」他的笑聲震盪在河風水嘯中,而他盯向盧縈的目光,更是帶上了三分火熱,「那日我看到地下暗鏢的鏢榜上,排第一個的就是盧文。嘖嘖嘖,萬兩黃金啊,足足開出萬兩黃金來買盧文這個人,那幫子權貴富賈還真是瘋了。」

他大笑到這裡,突然聲音一頓,語氣中竟是添上了幾分溫柔和喜愛,「不過現在看到你,我倒覺得那價碼還開低了。」(未完待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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