李拐子的臉皮笑嘻嘻地開著,他平時潑皮慣了,也不大把村裡的人放在眼裡,但今天眼瞅著每個人的臉上都是說不出來的奇怪,當下心裡發麻,搓了搓手又咳嗽了一兩聲,聲音難得發虛地喚道:

「村長?村長?」

這時村長仿佛剛回過神來,用手抵住嘴,輕咳了一聲,拽過身邊的女人道:

「李拐子,你瞅瞅你成天,還有個正形嗎你,這都啥時候了,還在這曬秧兒?」

一邊說還一邊戳著李拐子的腦門兒,一副恨鐵不成鋼的樣子。

「你小子不是成天嚷嚷著要媳婦,自己也沒個奔頭,眼瞅著這麼大歲數還沒個後,你讓俺死了以後怎麼去見咱老祖宗,咳咳,這下村裡給你做主找了個媳婦,你可得好好地待人家。」

說著把女人往前一推,面上不知為何有老大的不情願。李拐子卻愣住了,他本能地以為村長在開玩笑,以往他鬧著要找村長討媳婦時,村長一著急,就指著村裡的漂亮姑娘說,「要不把她給你當媳婦?」開始的時候李拐子還當個真,還真點了頭流著哈喇子應了下來,這時村長就會給他一個大腦殼,罵他也不知道撒泡尿照照自己,到後來,李拐子也知道村長是個啥意思,聽到村長再提起這種話時就會搶先一步罵罵咧咧地走開,所以聽到這話時,李拐子下意識地就罵了出來:

「你個砍腦殼的老東西,又拿老子尋開心,樹底下涼快,趕緊呆著去。」

哪知村長一聽,本來就不好看的臉立馬就黑了下來,張嘴呵斥道:

「哪個拿你尋開心!成天叫著要媳婦,這會子給你送來了你還不敢接,真他娘的沒出息的東西。」

話剛說完,李拐子沒反應,圍了一圈的小姑娘倒笑開了,一個個刮著臉蛋,嘲笑著拐子沒出息。拐子一下懵了,抬頭瞅瞅女人的臉,又瞅瞅村長的臉,接著掐了一把自己的大腿,這才真的反應過來一般,哆哆嗦嗦地問:

「真給俺當媳婦啊,沒誆老子吧。」

說著指指女人,又指了指自己。這是村長不知怎的,陰雲密布的臉突然就散開了,突然和藹地拍拍拐子的膀子,笑道:

「是,就是給你個沒出息的,不過這媳婦你也看到了,模樣是俊,條兒也順,只不過你自己也知道,本來以你的條件哪裡輪的上這種女人,她啊,腦子有點毛病。」

說著還撇了撇嘴,右手戳了戳自己的腦袋。李拐子一聽,瞬時有點明白了,難怪了這麼好的女人會跟著自己,感情兒是個傻的,他單瞅著那雙空洞的眼睛和那張面無表情的臉,不知為何心裡打了個寒顫,但很快,這點心思就被心裡的那點慾念打散了,女人長得是真好看啊,管她傻不傻的,就這樣的,夜裡關了燈,鑽被窩裡照樣使。

「罷了。」朝手心吐了口唾沫,又搓了搓,臉上擺出一副吃虧了的表情,嘴上卻急不可耐地應道,「傻了就傻了吧,傻子總比沒有強。」

說著就上手去拖人,生怕誰改了主意,這種「好事」,過了這村可就沒這店了。

可剛伸出去的手就被村支書一把攔下,拐子以為他要反悔,頓時急的眼都紅了。

「兄弟兄弟,不忙不忙」,村支書拍拍拐子猴急的手。

「有件事必須跟你說清楚啊,你聽完了以後再決定要不要娶這個媳婦,是這樣,這個女人吧,是外面流進來的,也不知道根在哪,來的時候就大著個肚子,本來但就這麼個女人的話,村裡可能就不管了,畢竟是外人嘛,誰知道從前有啥怨債呢,但現在麻煩的是,這女人生了個娃,現在這娃不能不管吶,小孩子嘛,無辜啊,所以,現在村裡想了這麼個折兒,左右你還沒有媳婦,要找估計也挺困難的,這女人雖然說是傻了點,但模樣你也看見了,是真不錯,至於這孩子嘛,你現在還沒有,就暫且當自己兒子養著,剛生下來就抱你家了,將來肯定是孝順你的,再說了,萬一你將來沒個崽子,這不現成的嗎…」

哪知話還沒說完,就被拐子呸呸呸三口給吐了回去:

「你才沒後呢,老子厲害著呢,你把這婆娘給老子當媳婦,老子一年一個娃。」

這句話一出,村支書本來被啐了滿臉的不痛快頓時破裂了,一院子的人哈哈大笑,一院頭上的娘們笑著捧腹,「去你娘的,一年一個,你當老母豬抱窩呢。」

接著又是一陣笑聲,村長邊笑邊拍手道:

「你個癩子也別吹,行了,這事就這麼解決了,這樣,以後這婆娘和這娃都改姓李了,你得好好對待人家母子,往後你也該好好經營經營,也是有家的人了。」

接著大手一揮,招呼院裡的人:

「行了行了,都散了,各回各家,別打擾人家兩口子過日子,那個拐子啊,今晚先放你一晚,趕明兒個就把孩子給你送過來啊,走了走了,散了散了。」

一片鬨笑聲中,大伙兒出了門,走到門口還聽見拐子在院裡嚷嚷,

「哪個騙人哪個就是狗,等著,一年一個,看老子能不能!」

村長笑了笑,邊走邊搖搖頭,嘴裡念叨著「可惜了可惜了。」

有人在旁邊聽得清楚,一臉猥瑣地湊過去,小聲地說道:

「那小娘們長得是真好看,就可惜了是個傻子。」

村長向後斜了一眼,沒好氣地回道:「不是傻子,是瘋子。」

當晚拐子家的燈就亮了一夜,村裡的毛頭小子們好事,扎紮實實地聽了一晚上的牆角,第二天拐子紅光滿面的從門裡出來,慢慢悠悠地繞著村晃了一圈,那吃飽喝足的樣兒惹紅了一干爺們兒的眼珠子:

「拐子,不在家守著媳婦,幹什麼去。」

村裡開小商鋪的李莊瞅著那搖搖晃晃的身影,不知為何心裡冒出一串火,撅了嘴裡的草根子,朝著拐子嚷嚷著。瞧那拐子好似一直等著這句話似的,這邊李莊話音剛落,他便搖頭擺尾地得瑟上了,甩了甩拎了一道兒的耙子,嚷了回去:

「去地裡頭瞧瞧苞米成了沒有,媳婦還在炕上睡覺,俺得起鍋不是?」

說著也不等別人回答,好像剛找著去地里的路一樣,拐了彎慢悠悠地朝著他家那幾畝荒地去了,也不知道能摘出個什麼來。

「呸,撿他祖宗的狗屎運。」不知道誰在後面罵道,「還不是給別人養兒子呢,美什麼?」

接下來的一段日子裡,李拐子仿佛轉了性子一般,天天拎著鋤頭、耙子往地里跑,看那起早貪黑的架勢頗有點脫胎換骨的意思,村裡有那麼些個人還真覺得李拐子取了媳婦以後就是變勤快了,每次有人這麼說,旁邊必得有人唱個反調

「屁咧,他小子要是能轉了性子,那母豬都得上樹了。」

又過了好些日子,村裡人下了農活,路過拐子家的地還是光禿禿的,荒草倒是綠油油地長了一片,好不容易發出點小苗子就全被草壓在下面了,再瞅瞅地里哪還有拐子的身影,眾人中有個眼尖的猛地看見地頭大樹底下,拐子正張著嘴不知做啥美夢呢,吧唧吧唧還咂摸得有聲,大伙兒也不言語,只一味掩著嘴偷笑,悄聲地往家去了,想想也是,這把懶了將近40年的爛骨頭,從裡到外都爛透了,要想重新振作起來,恐怕真得換骨才成了。

就這一樣,拐子家的地又荒了起來,以前拐子也沒種過地,每到飯時就成了要飯的,現在不行了,怎麼說也是拖家帶口,哪家再心善也不可能給出兩個半人的口糧來,頭幾天拐子還一副潑皮相,撒潑放賴打滾,橫在人家家門口不走,照以前,沒幾個人能受的了,往往給點剩菜剩飯打發了事,可如今,大家似是鐵了心一樣,你不是放躺門前嗎,可以,那我就從你身上踩出去,拐子也沒想到人家真能踩上,嗷一嗓子就開始破口大罵,可偏偏踩人者就跟聾了一樣,悠悠地就這麼鎖門走人。

過了這麼四五天,拐子餓的前胸貼後背,也瞧出來了這麼不是個事兒,於是從地上爬起來,拍拍身上的土,罵罵咧咧地走了,到了地頭兒,一屁股坐在路邊的石頭上,拐子望著別人家金燦燦的地,再瞅瞅自家綠油油的一片,難得的發起愁來,飯得吃,可是自己家的地已經荒草叢生,連點麥子的影子都看不見,這可怎麼辦。

拐子活了四十年從來沒轉過他的腦子,耍賴潑皮純屬本能,這會子轉了這麼久的心思,加上很久沒有進食,拐子只覺得身上一點氣力都沒有,身子一軟,直接倒在大石頭上,睡了過去。

大概睡了能有四個時辰,只見太陽從當頭照到隱了西山,拐子抽抽鼻子,哼唧一聲醒了過來,揉揉眼看看四周,地里的人都回去了,道上一個人影都沒有,只聽「咕隆」一聲,拐子摸摸空空如也的肚子,再望了望漸黑的田,慢慢地從大石頭上往下滑,滑到一半,突然一個念頭就冒出來了,

「對啊,俺為什麼不去他們地里弄點呢,自己煮不就完了?」自言自語完,又猛地把自己嘴無上眼睛賊溜溜的瞄著四周,末了,抽動的臉頰暴露了內心的猥瑣。

拐子摸到今天中午踩了自己一腳的那個人的地里,高高的苞米地在漸黑的天幕下像一個小樹林,拐子把自己的衣服脫了下來,袖子在腰後面一系,然後把一穗穗的苞米放在前面,一件衣服能裝幾個啊,加上拐子頭遭做這種事,不免有點心虛,把兜裝滿後,著急忙慌地沖回了家。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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