女人一點都不想搭理那個「人窮志還短」的傢伙，但看在他今天沒有搗亂的份兒上，女人卻也沒再罵他，欣然地接受了拐子的誇獎。
「老哥。」
女人突然衝著旁邊的那個攤主叫了一聲，等對方笑眯眯地看過來後，自己又低頭從手上的一沓錢中抽了三張紅的出來，直接塞到了那個攤主的手裡。
女人的這一舉動，直接把拐子看愣了。
「哎呀，不用那麼多，給兩張意思意思就行了。」
那攤主的嘴上雖這麼說著，手上卻一點沒含糊，接過票子就塞進了自己的口袋。
「這是咋！」
拐子急了，雖然今天掙得不少，但跟那人有啥關係？女人怎麼平白無故地給人家送錢？還真想定個親不成？
拐子叫得大聲，把女人嚇了一跳，女人一巴掌打在他的腦袋上，斥道：
「你能小點聲不？這錢是人家該得的，你但凡有點眼裡見的，也在後面吼一嗓子，我也給你三百。」
「哦！」
拐子一拍腦瓜，難得地聰明了一回，指著旁邊的攤主，恍然地嘆道：
「剛才的那第一聲兒是你叫的？」
那攤主笑著抿抿嘴，算是默認了。
「你那一聲叫得真及時，否則他們還不知道要磨嘰到什麼時候呢。」
拐子的腦子繼續難得地飛速運轉著。
「呦，」聽著拐子能說出這種話，女人好笑地驚奇著，「你還能想明白這茬兒呢？」
「那可不？」拐子洋洋得意地看著女人，「以前，咱的村裡進過老戲班子，在村口搭過戲台，說實話，那些東西，俺們這些人誰看得懂呢，連唱得好不好都聽不出來，一場聽下來都沒啥水花的。」
「嘖。」女人聽後咋舌，似乎能想到當時尷尬的場景。
拐子還沒連上話，旁邊的攤主卻搶先接道：
「這種時候就得有個託兒，託兒坐在你們中間，到了好時候就領著鼓個掌，喝個彩，氣氛馬上就能調動起來。」
「可不是！」拐子興奮地一合掌，「老哥兒你是明白人，那幾個託兒往旁邊一坐，起先俺們誰都沒注意，等著台上唱到好地方的時候，那幾個人嗷一嗓子叫個好，俺們這些聽不懂的也都跟著叫，你都不知道，可熱鬧了，就連那些唱戲的都唱得更起勁兒了。」
「那可不！人家唱戲的也需要激情啊，否則對著下面的一群面癱，誰還能好好地唱？」
那攤主也學著拐子合掌，兩個人就這麼莫名其妙地找到了共同的話題，越聊越投機，單剩下女人在旁邊乾瞪眼。
天漸晚了，到了該收攤的時候了，拐子和那攤主意猶未盡地結束了交流，那攤主在走之前跟拐子和女人道了別，末了還對女人說道：
「姑娘，一看你就是個有出息的，是個好姑娘，但叔今天不能不說你一句，自己再有本事，那也得尊重你老爸不是？你看你對你老爸的說話態度，那也太差了，這要是我兒子，敢這麼跟我說話，早就被我拿著擀麵杖揍上一頓了。」
女人：「……」
拐子：「……」
老大哥，這真不是俺閨女！
棚子裡的攤位大多都已經被收拾了起來，女人覺得剩下的那幾盆花今天怕是賣不出去了，遂也放棄了掙扎，把它們都鎖進了攤櫃里。
女人看了看棚子裡的大鐘，看時間不早了，得趕緊去趕車，便道：
「放這吧，明天再來一趟。」
「啥？」
拐子覺得，為了這五盆東西還得再跑一趟，是不是有點費勁了，他把這想法剛跟女人說了一嘴，就被女人嘲諷了一通：
「我的天，剛掙著錢就忘了本兒了？五盆，賣好了也是700多塊錢呢，你倒是富了，這幾個錢都不放在眼裡了？」
「哦，對對對。」
拐子這才想起來，那五盆東西能賣七百多塊。
在去車站的路上，拐子還一直忐忑著，一會兒遇著趙寡婦可怎麼辦，要是還跟上次一樣，那女人不得打死自己啊。
拐子在想這事兒的時候一點都沒懷疑過自己的「個人魅力」。
車來了，拐子跟在女人的後面，低著頭上了車。
「李家屯兒兩個~上車坐好，坐下買票~」
出乎拐子的意料，招呼的是個男聲兒，聽著分外嘹亮的，拐子趕緊抬起頭，看向那個售票員。
是個男人，這是拐子的第一反應。
是個獨眼龍，這是拐子的第二反應。
「讓你坐下呢！杵在那兒幹嘛？」
前面的司機一踩油門，把拐子晃了一下的同時張嘴沒好氣地提醒道。
拐子一屁股向後倒在座位上，下意識地看向那司機，司機卻還是小趙。
「你，你姐呢？」拐子沒忍住，還是問道。
「咋？」小趙司機一腳腳地踩著油門，「老長時間不見，又想她了？」
小趙的話音剛落，車上的人就很給面子地笑開了。
拐子扭頭看了眼女人，發現她已經閉上了眼，正歪在車窗上假寐，顯然是並不在意拐子這邊在做什麼。
拐子咂咂嘴，心裡放輕鬆的同時又有些失落，雖然他並不明白自己為什麼失落。
「那可不是，也是好久沒見著她了，怪想的，你姐人呢？」
拐子沒了忌憚，嘴上又開始抹油，他以前就喜歡逗這個暴脾氣的司機，司機得開車，自己的嘴再怎麼欠，司機也不能過來打自己。
不過這次。拐子可是失算了，小趙確實不能過來動手，但他這次卻連嘴都沒動，拐子正奇怪呢，就被那個獨眼的售票員給推了一下。
「你！」
拐子剛瞪眼，正想著罵兩句，等瞅著對方胳膊上鼓鼓囊囊的肌肉後，便瞬間降了調：
「啥，啥事兒啊，兄弟？」
拐子笑得一臉諂媚，端的是噁心死人不償命的架勢。
而那售票員確實被拐子噁心到了，嫌惡地伸手又推了拐子一把。
「嘿！」
拐子虛張聲勢地站起身來，撇了撇旁邊依舊沒睜眼的女人，只能硬著頭皮地對著獨眼龍呲牙：
「不是，有話你不能好好說麼？動什麼手啊？再說了，俺哪兒就惹你了，你這人講不講道理啊？」
拐子話音剛落，就聽前面開車的小趙司機大聲地笑道：
「老無賴，這是俺新姐夫，你說你哪兒惹到他了？俺跟你說，你還是老老實實地坐著吧，以前你扯皮，俺開車，不能過去揍你，今天俺姐可沒來，你再扯皮的話，俺姐夫就把你的皮扒下來，晾到車外面去。」
小趙司機放完狠話，那「獨眼龍」就示威地亮了亮自己的肱二頭肌，成功地把拐子將要脫口而出的話給嚇了回去，只見他老老實實地坐回座位上，半天都沒敢放聲。
車上的人再次很給面子地笑了出來。
許是因為女人還坐在旁邊，所以覺得自己丟了面子，過了一會兒，拐子還是悄悄地在獨眼龍背後嘟囔道：
「瞧他嚇唬人吧，現在可是法、法治社會，他小子哪兒敢幹那種事，也就嘴上有勁兒，你看他敢不敢打俺，他要是打俺，俺可立馬報警……」
這次，一直沒動靜的女人總算做出了反應，只見她眼都沒睜一下，整個人轉向了車窗，用掛滿了嫌棄的後背對著拐子。
拐子：「……」
今天這車裡怎麼這麼熱？
晚上，東屋的李照素在村口下完象棋，正慢悠悠地往回走著，走到拐子家門口，發現門邊上蹲著個人。
此時，天已經蒙蒙黑了，李照素使勁兒地眯著昏花的老眼，這才看清那人就是拐子。
「呦，」李照素衝著拐子打了個招呼，「在門口涼快呢？吃過飯了？」
拐子僵硬地笑了笑，伸手抹了一把鼻涕，哆嗦道：「吃過了，俺就是嫌家裡太悶了，所以出來通通風，你快回家吃飯吧，俺都聞著你家的飯味兒了。」
「好好好，那俺先回去了。」李照素笑眯眯地點點頭，繼續慢悠悠地回了家。
拐子目送李照素離開，自個兒抽抽鼻子，又深吸了幾口隨處可聞的飯香，再看看身後緊閉的大門，拐子覺得有點委屈，蹲在那裡自言自語道：
「老、老鴇占雀兒窩。」