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三個男人消失了三天,小趙媳婦就替了三天的車,她每天早晨都能接上陶情,然後看著陶情在鎮上下車,晃晃悠悠地去了站點對面的書店。

「嘶,你說說,這女的是咋想的?」

小趙媳婦靠在車門上嘖嘖有聲,百思不得其解地盯著陶情的背影。

「什麼咋想的?」

「獨眼龍」隨口接了一句,左右看著行人打著方向盤。

「俺弟昨晚上來電話了,你沒聽著?哎呦,那邊鬧得可難看呢,」小趙媳婦收完了票,回身坐在獨眼龍旁邊,「聽說那邊該處理的人都處理了,該賠的錢村長都給談妥了,那拐子還不算事兒呢,非得把電視台給叫去,就說不要錢,非得讓電視台給宣傳宣傳,告訴大家當初村裡出去的學生是他李拐子。」

「呦,鬧這麼大呢!」

「獨眼龍」嘆了一聲便沒了下文,看著是在專心致志開車的樣子,小趙媳婦知道他開車不能分神,便坐到後面去了,過了好半天,「獨眼龍」才蹦出一句來:

「至於麼……」

事情不管鬧到多大,終究都是要解決的,至於解決成什麼樣子,那眾人就不得而知了,村裡的人每天晚上都守在電視機前,就想著看看地方台什麼時候能爆出這個新聞,可是每天看到最後,卻是連個影子都沒看著,大家便只能從李嬸子和小趙媳婦的嘴裡揪出點兒影子來,一時間眾說紛紜,什麼亂七八糟的話都有。

也有人去向陶情打聽,可是一連好幾天都沒人瞅著陶情的影子,倒是王大娘天天帶著光宗去地里溜達,別人問「光宗他娘呢」,王大娘就回一句「不知道」。

王大娘說不知道,那就是真的不知道。

眾人這個好奇心爆了棚,奈何抓不著關鍵人物,所以一個個只能暗戳戳地憋著,把心裡的勁兒朝著地里使,幹活效率達到歷史新高。

別人不知道,小趙媳婦卻能看著,陶情可是天天坐著她家的車呢,陶情早上搭著最早的一班車去書店,晚上就乘著最後一班車回去,每每手上還拎著一提溜的書,下車往回走的時候,那書都能把陶情壓得歪肩斜胯的,陶情回去的時候正是吃晚飯的時間,街上也沒啥人,小趙媳婦就看著陶情天天跟做賊似地竄來竄去,心裡納悶,嘴上卻不願意跟別人說。

說啥啊說,陶情在村裡本來就扎眼,她再告訴別人這個女人天天跑鎮上去買書,那不是給這個女人的臉上平白貼金呢麼!

小趙媳婦這麼跟「獨眼龍」說著,把「獨眼龍」整得非常迷糊,他一個大老爺們兒實在搞不懂女人之間的那些心思,前幾天還說著欣賞人家,過幾天就瞧著不順眼,嘖,女人可真善變。

第四天,陶情又起了個大早,正準備湊著沒人的空兒溜出去,剛開門,就被門口蹲著的人給嚇了一跳。

「嚯!」

陶情嚇得往後一讓,那人也沒想到門這麼早就開了,直接「啊呀」一聲向後仰在地上。

「你,你,你啥時候回來的?」

下一秒,陶情便認得出那是拐子了,老東西坐在地上揉著腚,臉上蠟黃的沒個血色,雙眼也熬得通紅。

「哎呀,」老東西喃喃著,半啞的聲音聽著就沒啥氣力,「沒多久,回來沒倆小時,尋思你和娃兒睡覺呢,俺就想著等等再敲門,先靠在門上迷糊一會兒算了,沒成想迷糊著迷糊著,就睡著了。」

拐子想著站起來,使了幾下力,愣是沒站得起來,這正是夏盡的時候,就算老天爺還使著最後的勁兒猛往地上流火,到了晚上還是平添了幾分陰氣,拐子那腿也不知是麻的還是凍的,愣是僵著轉不過勁兒來。

陶情恨得牙根兒痒痒,沒辦法,自己上前兩步去拽地上的人,只是拐子到底是個男人,骨重在那兒呢,他自己使不上勁兒,那便任陶情咬著牙也拽不起來,最後還是自己的腿上回了血,方才自己發了力立了起來。

「呼……」

陶情累得滿頭大汗,看拐子從剛才怔愣的狀態里回了點神,方才問起正事:

「解決了?」

「解……沒,算了,解決了。」

拐子嘴裡來回打著結,面上的不甘和無奈來回地轉換,最終還是放棄了一般,聳著肩點了點頭。

陶情看他的這個樣子就知道,這事兒在別人那裡算是解決了,在拐子這恐怕永遠沒完。

「行,解決了就好,老爺子呢?趙雷呢?」陶情狀似輕鬆地繼續問著。

「都回家睡覺去了,他們陪著俺那麼長時間,早就累得不行,都回去了。」

「哦,」陶情哼笑一聲,「算你心裡有數,知道人家是陪著你折騰的,走吧,進屋吧,我有事跟你說。」

「什麼?」拐子抬起頭,懵懵然地看著陶情。

「進屋再說。」

陶情說完,扭身率先往屋裡走著。

「哦。」拐子慢慢地跟在後面,活像蝸牛爬。

進屋的廚間乾淨異常,一點沒有煙火氣,看著就是好久沒動火的樣子,拐子知道自己的事還是影響了陶情,她這幾天也一定是沒好好吃飯的,心裡便添了幾分愧疚。

只是一進炕間,他驀地愣住了。

這是……

炕還是那個炕,炕對面的兩把破椅子卻沒了,取而代之的是一套的家把什,兩把光亮的太師椅中間夾著個落地的大柜子,柜子裡面碼得整整齊齊的一排排的書。

「還識字兒麼?」

陶情好笑地看著他,眼中的疲憊一點不比拐子的少。

只是她眼裡還挺乾燥的,不像那個老東西,淚珠都快穿成串兒了。

「識,怎麼不識?」老東西哽著嗓子,慢慢地湊到書櫃前,隔著那明晃晃的玻璃看著裡面嶄新的書冊,看到最後,看見的是玻璃上照出的自己。

「這人可真丑,又是鼻涕又是淚的。」

拐子心裡嫌棄著,他偏了偏頭,又看見玻璃中照出了他身後的陶情。

「她是真得好看,怎麼就讓俺撿著了呢?」拐子心裡酸溜溜的,自己都有點嫉妒自己。

「以後你就能光明正大地看書了,看誰還有嘴說你。」

「我覺得你鬧得對,鬧得好,就是要讓所有人知道,當初考上的人是你,所以別人的種地的時候你可以心安理得地在家看書,所以你不管有啥想法都是因為看書看得多,他們理解不了而已,不過我真的挺納悶的,你那自尊心也是真奇怪,該有自尊的時候沒有,不該有的時候瞎有,你現在這樣,到底怪不了別人,都是自己作的。」

他聽著陶情這麼說著,語氣囂張又跋扈,聽著卻分外動聽,槓鈴似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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