臨夏是個不大的鎮子,素來胡漢雜處,鎮後仍是牧草清碧,前方卻越見荒疏,翹首遙望,便能見到四周軍帳重重,鏖戰肅殺之氣,直衝雲霄。

正中的帥帳中,已經『蒙』上了明黃綢綾,其中諸般器皿,都是極盡『精』巧,一一瞧來,竟有柔麗江南的錯覺。

元祈瞥了一眼,眼中閃過不滿,卻很快掩住了。他解下腰間『玉』璽絲絛,置於手中把玩著,一時,竟也不急著宣兩人覲見。

他率京營與禁軍來此,一路之上,但見儀容齊整,三軍肅然,不僅周浚手下的鎮北軍極為勇猛剽悍,就是一直被認為是「烏合之眾」的襄王府兵,也很是進退有度。

元祈想到此處,臉『色』越加『陰』沉,一道凜然冰冷的怒氣從他眉宇間透出----

襄王!!他想起這位舅舅的封號,心中冷笑,將手中的五彩絲絛一頓,放於楠木金絲案上,微微示意,便有『侍』從揚聲宣兩人入帳覲見。

最先揭開帳簾的,卻是一雙白皙修長的手。

來人年過四旬,生就劍眉星目,瞳仁中透出深邃光芒,凝神看時,卻有一重威儀,凜然難犯。

他並不穿任何甲冑,只著一襲黑袍,卻無人可以忽視。

這就是讓韃靼人聞名生畏,可以令小兒止啼的周大將軍?!

元祈端坐正中,兩人目光相碰,只電光火石的一閃,便各自收斂。(1*6*K更新最快)。

周浚身後,生得雄壯威武的中年男子。眉目也有幾分像似太后,只那一雙狹長鳳目,『精』光四『射』。讓人心生不安。

這便是皇帝的嫡親舅舅,天朝第一位外姓藩王。襄王林鄺。

元祈對這未舅舅,雖見面不多,也算是熟悉,今日見他,卻只是冷冷凝視。別無一言。

兩人口頌萬歲,三跪九叩參拜之後,元祈命人賜座,周浚劍眉一揚,毫不客氣地坐下,襄王卻仍舊跪地,謝罪道:「臣辜負萬歲宏恩,實不敢受此厚待!」

元祈溫和笑道:「舅舅,你這話從何說起?」

襄王眼中光芒一閃。竟是晶瑩不可『逼』視,他固辭不起,語氣微有嗚咽:「臣御下無方。那起子兵痞貪功冒進,延誤了決勝良機……臣萬死莫贖……」

元祈聽著他情真一意切的請罪。恨不能一腳踹去。口中卻「安慰」道:「舅舅不必妄自菲薄……朕進鎮之時,瞧著你府中兵士。進退得宜,顯然舅舅平日裡調教得當。」

襄王聽這「褒獎」,聲音更急,帶出嘶啞來:「總之是臣罪該萬死……耽誤了大事,還請皇上重重懲戒,臣絕無二話。」

周浚在旁冷眼瞧著,只是不住冷笑,他『唇』邊輕諷,勾起一道『迷』人弧度,若是在京城街頭,不知要『迷』死多少閨中少『女』。

皇帝看著不是事,微覺棘手,他滿心惱怒而來,卻遇著襄王先發制人,在階下「聲情並茂」,若真要依律問罪,天下人少不得罵他涼薄----這一腔怒火,卻似被寒冰潑個正著,涼沁入骨。

他正沉『吟』著,卻一眼瞥見周浚地冷笑,沉聲問道:「大將軍,你在笑什麼?」

「啟奏萬歲!」

周浚神『色』從容,聽到皇帝問及,朗聲答道:「微臣是在讚嘆……聖上您天威自成,在御駕之前,襄王殿下這形容……臣只想起一個成語,叫作判若兩人!」

他聲音不高,可言語中的調侃諷刺,卻極是辛辣。

元祈聽著,眉頭高挑,從人知道這是他大怒的前兆,不禁心下一沉。

只見得帳簾微動,一位素裳佳人手中托著八寶鑲螄螺漆盤,上有一道『玉』瓷茶盞,正緩緩行至御前。

周浚內功深厚,幾乎可以聽見,『侍』衛們見那少『女』入內,都大大鬆了口氣。

他以眼角餘光瞥去,卻倒『抽』了口冷氣----那萬載冰雪般地清冽風華,竟是平生僅見!

晨『露』將茶盞置於御案之上,輕輕開口道:「皇上……這『玉』璽,要微臣收起來嗎?」

元祈被她一語驚醒,才發現自己心中煩悶,已經把五彩絲絛扭纏得一團,他自嘲地笑了笑,望著案前神態各異的兩名重臣,將怒火斂下,才將『玉』璽解下,示意晨『露』收起。

「微臣不敢領受……此乃天子御器,非人臣可以染指……」

少『女』地聲音,凜然出塵,似乎是在就事論事,又似乎意有所指。

新任京營將軍,駙馬都尉孫銘目視窗外,只見烏雲深重,壓得很低,心知即將有雨。

他負起雙手,卻並不想歸家,只是微敞衣襟,享受這片刻的清涼暢快。

他從窗中窺見營中正『門』外,仍有好些車轎,載著五『花』八『門』的禮物,仍不死心的和守衛糾纏,心中一陣厭憎。

這些都是各位權貴的家人綱紀,每個都不能得罪,卻也不能接見---這些人身後有主人撐腰,都是諂笑拍馬,然後便是「家主人有要事,請大人前去一晤」。

孫銘濃眉成一「川」字,顯然對這群說客牛皮糖無可奈何,他星夜搬出家中,以公務繁忙為由住入軍營,也是為這緣故。

親兵又上前稟報,他厭煩地一擺手----

「什麼人也不見!」

「包括我嗎?」

聲音清柔溫婉,卻自有他熟悉地剛強,孫銘驚喜地回頭:「你怎麼來了?」

『門』口盈盈站著的,卻不正是他的嬌妻,先帝的長『女』,儀馨帝姬。

「你火氣真大,連自己的結髮妻子都要往外趕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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