雖然猝不及防,但黑影的反應很快,身體一矮几乎是貼著地面滑了出去,然後望地面一撐,敏捷地彈起來抓住容遠的手腕,整個人幾乎都貼在他身上,柔軟的身體上帶著夜晚的涼氣和硝煙味。

容遠後背一陣發麻,正待動作,忽聽一聲輕笑。

「反應挺快。」

熟悉的聲音,來者是寶兒。

容遠鬆了口氣,緊繃的身體鬆懈下來。寶兒突然抓住他的肩膀一扯,兩人同時撲向衣櫃,不知她做了什麼,地面無聲地打開一個暗門,兩人一起滾了進去。在暗門合攏的時候,容遠看到巨大的火光衝破牆壁撲了進來,破裂的磚瓦石塊像子彈一樣爆射出去。

身體「砰」地一聲落在地上,容遠哼了一聲,寶兒又壓在他身上,像是被重錘砸了一下一樣,差點兒喘不過氣來。

「抱歉。」寶兒說了一聲,爬起來摸索一陣子,「啪嗒」一聲,柔和的光從頭頂灑下來,整間暗室都被照亮了。

容遠揉了揉被她牙疼的地方,緩了一會兒才坐起來,這個房間出乎意料的大,面積約莫是頭頂那個四合院的一半,靠牆的地方擺著幾個高大的架子,每個架子上都放滿了箱子,也不知道裡面都裝著什麼。容遠右手邊則是用一塊布蓋住了裡面的東西。

「還好嗎?」寶兒向他伸出手來說。

容遠看了一會兒,才伸出手慢吞吞地握住手拉了一把站起來。猶豫了一下說:「你……」

「撲通撲通」幾聲,又有幾個人像下餃子一樣從房頂突然開出的洞裡掉下來,包括容遠之前見過的那個耿叔。不過他們下來的姿態要瀟洒多了,至少沒有一個人摔了跟頭。

其中一個長著雀斑、看上去還不到二十歲的少年一落地就跳起來,猴子一樣躥到房間的一角,一把將那塊布扯下來,露出後面五六塊掛在牆上的顯示屏和下面一堆電子儀器、操作板之類的東西。他打開電源,顯示屏一一變亮,然後這個少年一邊叨咕著什麼,一邊在操作板上手指飛快地跳躍。

在綠瑩瑩的顯示屏上,十幾個人身上帶著淺綠色的亮塊,弓著身子小心翼翼地小跑前進,忽然幾道焰火般的亮光閃過,這些人全都撲倒,地上那些突然出現的稍亮一些的痕跡,大概就是他們噴出的血。

少年吹了一聲口哨,臉上發光,眼神專注,就像個普通的沉迷於電子遊戲的青少年。

容遠忽然意識到,這個少年大概是在操作地面上的武器系統,那些被擊倒的人就是外面的入侵者。他第一次見到這樣的殺戮——安靜、無聲、簡單而殘酷。

他的手指輕輕動了動,神情看上去安靜又專注,似乎根本不明白那個雀斑少年在做什麼。

至少這件暗室里沒有人能想到,容遠此時內心翻湧著躍躍欲試的衝動。他並不覺得這種場景殘忍或血腥,反而覺得——看上去很有趣啊。

在容遠沒有看到的地方,寶兒和耿叔在角落裡低聲地爭執起來。

「你怎麼把他也帶進來了!這是普通人能進來的地方嗎?」耿叔有些生氣地說。

寶兒眉毛一豎:「不然怎麼辦?讓他在外面等死嗎?難道你以為那些人會跟他說『什麼?你跟他們沒關係?原來是這樣啊……那好吧,沒你的事了,你走吧』,然後讓他全須全尾地走出這院子嗎?」

耿叔被她氣得短短的鬍子都快翹起來了,他說:「這個學生仔的嫌疑都還沒有完全排除,要是他來者不善……」

「那我能怎麼辦?因為一個機率極低的可能性就撒手不管嗎?他救了我的命!」寶兒怒氣沖沖地說,顧忌到容遠還在一邊,她很費力地沒有提高聲音。

「你到現在為止已經看到多少人死了?多一個少一個又怎麼樣?」耿叔道。

寶兒臉色一白,說:「正因為死的人已經夠多了,所以在能夠拯救的時候就應該竭盡全力去拯救,不是嗎?」

耿叔被她噎住了。他其實還有無數的說詞,但他也知道自己說服不了這個一根經的丫頭。他們之間的差別,是漫長的時光和無數的閱歷堆積起來的對人對事的冷漠、與還處於人生最美好的階段因而對人性道德理想這種東西有更多需求和更高嚮往的差別。他固執,寶兒只會比他還固執,在這個時候,陷入沒有結論的爭吵才是最大的錯誤。

於是耿叔退了一步,沒好氣地說:「算了。你帶來的人你自己處理,先把這一波應付過去再說。」

寶兒也不再堅持,撇了撇嘴說:「好吧。」

房間裡還有另外三個青年,一個很胖,一個瘦的跟竹竿一樣,還有一個長相俊秀,只是滿臉都寫著「別煩我!」「我很煩!」的神色,看上去最不好相處。他們三人身上或多或少都有些傷,互相將傷口包紮了一下,休息了一會兒,還喝了點水。

這麼一會兒的功夫,雀斑少年操縱的好幾個火力點都被對方端掉了,儘管死了不少人,但戰線還是在逐漸向前推進著。暴雨中其實看不太清楚人的動作和身影,但容遠就是覺得,對方進攻的姿態毫無遲疑或恐懼,哪怕被轟掉了半邊身子也能拖著腸子往前爬幾步再死。

寶兒和耿叔把架子上的箱子打開了幾個,木片釘起來的蓋子被扔在一邊。三個青年圍上去,伸手從裡面拿了些東西——型號不一的槍枝彈藥、那種黑紐扣一樣的炸彈等等,還有很多容遠根本認不出來的東西。

最誇張的是那個胖青年,容遠看到他從一個大木箱裡抗出一個天文望遠鏡一樣的東西,然後拿出幾個大號的彈頭放在身邊。

容遠忽然想起來,拿東西他見過的。在新聞里,去年的一次堅果國閱兵儀式上看過——那是堅果國最新研製的單兵火箭筒,操作簡單,發射尾噴不傷人,對目標有極大的毀傷力和精準度,目前處於世界最先進水平的行列。

容遠開始感到擔心——這種地方在槍枝管制極嚴的糖國是決不允許存在的。他看到了這麼多,被滅口的可能性大大增加了。

小小的安全錘不能帶給他絲毫安全感。不過容遠還是把它別在最容易出手的位置,順手一摸就能摸到。

「會用嗎?」寶兒將一把槍倒著遞給他,問道。

容遠搖搖頭。

「來,我教你。待會兒要是他們攻進來了,你也要有保護自己的能力。」寶兒把他拉到一邊靠牆坐下來,把手上的幾隻槍都給他教了一遍用法,還教他怎麼上彈夾和組裝。

容遠聽完後接過來,拆開,重新組裝,填充子彈、開保險、瞄準,動作一氣呵成,雖然有些慢,但一步也沒有錯。

寶兒愣了一會後,問:「說實話,你以前是不是學過?」

「沒有。」

凝眉看著他的表情,片刻後,寶兒肩膀塌下來:「那你老實告訴我,你在學校的成績怎麼樣?」

容遠斜看了她一眼,眼神中明明白白地寫著——那還用說嗎?

寶兒好想抓住他的頭揉搓一頓,太招人恨了這破孩子!

……………………………………………………………………

然而局勢最終還是沒有惡劣到需要容遠這個第一次拿槍的人上陣的地步。啟明星升起的時候,槍炮聲突兀地結束了。

沒過幾分鐘,大片大片黑壓壓的雲層破開,露出後面散落的星光。水珠從葉片上滑落,院子裡被雨打了一夜的植物也振奮起來,綠色的生機在脈絡中流動。

在暗室里同樣煎熬了一夜的人同樣精神一振,滿臉喜色的跑出去,嘴裡都喊著:「大小姐、閆先生,你們回來了!」

容遠其實不太明白怎麼回事。但寶兒第一個跑出去,他也無處去問,眨眼間就被留在了最後。他順著台階走上去,推開門,一眼就看到了站在院子中間的那兩個人。

跟寶兒一樣的容貌,但感覺卻截然不同的少女。如果說寶兒像是落入凡間的精靈,那她就像是真正站在九霄的仙子。寶兒在她身邊嘰嘰喳喳地說話,她一言不發地傾聽著,但所有人的目光都落在她身上。

一個高大英俊的男人站在她身邊,他的身體像劍一樣挺拔,神情冷漠,眼神一掃,眾人就紛紛低下頭來,像是十分敬畏這個人。

其實院子裡還有十來個一身勁裝的人,都在三十歲上下,全都一臉精悍,而且大多數都長相不俗。但所有人都好像忽略了他們的存在,連容遠也不例外。

除此之外,地上還堆著入侵者的屍體。在他們就快要攻進密室的時候這些人及時趕過來,將所有的敵人一個不留地擊斃。此時他們以極快的速度打掃著院子,不一會兒所有的屍體就都不見了;又過了十來分鐘,被炸壞的牆壁、地上的大坑、滿地的碎玻璃石塊血跡等都消失了。不到半小時,牆壁補好了,窗戶安了新的玻璃,一個人拿著個噴瓶在院子裡噴了一會兒,充斥在鼻端的硝煙味也沒了,取而代之的是一種水氣混雜著泥土和草木的清香。

容遠看著他們以匪夷所思的速度在極短的時間內將一片狼藉的戰場整理的乾乾淨淨,在最大的程度上將這個院子還原成昨天他們看到的模樣。不管此時屋子裡還堆著多少不能見人的東西,至少表面上已經沒有什麼明顯的破綻了。如果此時有個鄰居前來拜訪,絕對看不出這個院子和昨天有什麼不同,更不會想到昨晚在這裡發生了什麼。

最重要的是,他似乎可以回去了。

「真的?」容遠眨眨眼睛,忍不住又問了一遍。

過來通知他這個消息的寶兒笑了一下,戲謔地說:「難得看到你這麼呆——怎麼,不想走了嗎?」

「不是。」容遠還是有些不解,說:「只是……」

「我知道,太突然了對吧?」寶兒瞭然地點點頭,他們都原本以為容遠需要在這裡住好些天的。她說:「敵人大部分都被大小姐和閆先生帶著人解決了,雖然有幾隻漏網之魚,不過知道你的人已經死光。所以你現在已經沒有危險,可以回家了。」

「……那就好。」容遠想了一會兒問:「你和剛才那位大小姐是雙胞胎嗎?」長得這麼相像,地位卻有明顯的差別,由不得容遠不多想。

「啊,我都忘了。」寶兒叫了一聲,手指往臉上一搓一提,容遠眼睜睜地看著她把自己的皮撕下來……然後露出了一張完全不同的臉。

容遠表示自己的心臟受到了很大的驚嚇。

眼睛水汪汪的,唇紅齒白,像個漂亮的洋娃娃一樣。她眨了眨眼睛,分明是在忍著笑。

容遠轉過身,默默地和她一起出門,然後問道:「你沒有別的話要說嗎?」

「什麼話?」寶兒愣了愣,然後忽然嬌羞捂臉,扭身道:「哎呀,弟弟你雖然長得很可愛,不過我們是沒有可能的,姐姐喜歡年紀大一點的。你……你……你是個好人……」

莫名其妙被發了好人卡的容遠:(lll¬w¬)

路上已經有好些路人了,一個抱著箱子從他們身邊經過的男人聞言,看了容遠一眼,容遠莫名地有種被鄙視的感覺。

寶兒從指縫中看見他的表情,「噗嗤」一聲噴笑出來,容遠無語。

不過寶兒其實知道容遠想問的是什麼,她背著手笑道:「你是個聰明人,警告你不許說出去這一類的話,也沒有必要多說。我知道你明白怎麼做才是最好的。而且這個地點已經暴露,我們很快就要全部轉移,所以就算別人知道了也沒用,我們會清理地很乾凈。」

見他們這樣自信,容遠也放心了。至少這樣他們就不會因為放任容遠離開是個威脅,之後再做其他的動作。

這時他們身後那個抱著箱子的男人打開店門走了進去。寶兒心知現在櫃檯上根本沒有人營業,喊了一聲沒把人叫住,便想進去阻止他。

容遠站在原地回頭看她。不得不說,在要離開的時候,他突然發現自己對這種生活是有眷戀的。雖然他基本上沒做什麼,但依然有種命懸一線的緊張刺激感。這種感覺讓他甚至想要拋下自己的生活參與進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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