容遠頭一歪假裝昏迷,好幾個人立刻用水大濕衣服捂住口鼻跳起來,倉庫內響起拳拳到肉的搏鬥聲。接著又有一枚小球被扔了進來,還沒有落地就爆發出一陣強烈的白光,連閉著眼睛的容遠都能感覺到眼皮好像被燒灼一樣的刺痛感,房間裡頓時有兩人發出慘叫聲,吸入催眠氣體以後聲音戛然而止,撲通撲通倒在地上。

閃光彈刺眼強光的效果只有幾秒鐘,幾秒後房間暗了下來。容遠感到一個人跑到他身邊,豌豆時刻監視著對方的動作,一旦意圖不軌容遠會立刻採取措施制服對方。好在這人並沒有想要傷害他,手腕上的手銬被解開了,來人直接將他扛起來往外跑。

豌豆道:「容遠,是徐益民。」

它是不受閃光彈影響的,剛才已經將屋子裡所有人的外貌身量都掃描清楚,同時也在立刻跟檔案庫的資料作對比。

徐益民之前一直在關注當地新聞,當崔軒耀想要看選美節目的時候都被他拒絕了,避免看起來他比這房間裡的其他人都要更像一個真正的逃亡者。但誰知道那只是他偽裝的模樣,實際上一直在借著電視螢幕和玻璃器皿的反光在觀察其他人,尋找合適動手的時機。

螳螂捕蟬,黃雀在後,徐益民剛打開門栓,一隻手猛地抓住他的腳踝將他整個人拖拽到地上!

容遠仗著誰也看不見誰輕巧地調整姿勢落地,同時看到一隻躺在地上呼呼大睡的侯剛翻身而起,如同一隻捕獵的野豹一樣,撲倒徐益民捂住他的口鼻,將一個細長尖銳的物體戳進了他的心口。

徐益民掙扎了片刻,黑暗中他的胸口發出攪動撕裂的聲音,還有濃稠液體「噗嗤」一下噴出來的聲音,男人瞳孔渙散,很快失去了生機。

侯剛謹慎地左右看了看,他心裡覺得剛才有什麼不對,但卻一時無法察覺,整個房間裡,似乎其他人都已經昏迷了,只有他一個人發出粗重的喘息聲。

――實際上,他的耳朵察覺到了剛才徐益民倒地的聲音不對,並不像是兩人的體重。然而在短暫卻緊張的搏殺中,他並沒有把這個信息轉化到理智的思索和分析中。

他在地上摸索了兩下,找不到容遠所在的位置,「啪嗒」一聲打著打火機,接著橙黃色的光芒看到容遠半倚在門邊昏迷不醒。

火光一閃即逝,只一眼他就記住了方位和距離。侯剛手持他剛剛殺死徐益民的勺子,往前一竄就往記憶中少年的心口扎去。

暗夜裡有人驀然睜開眼睛,眸光寒意冷徹。

「砰!」

子彈出膛的爆響在空寂的倉庫里反覆迴蕩,震耳欲聾,連倉庫外的動靜似乎都停頓了一瞬。

勺柄的尖端離容遠的胸口只有幾厘米,卻已經永遠都不可能刺進去了。侯剛的右耳上方出現了一個黑洞,血液從中汩汩冒出,他的眼神還停留在上一刻的猙獰,身體卻已經倒在地上。

王文忠單膝跪地,雙手持一把煙盒大小的槍,槍口冒著一縷細細的白煙。

此時他的臉上完全不見之前的暴虐殘忍,只有純然的冷靜。他走到前面,查看了下容遠的狀態。容遠對身體的控制能力並不是普通人的水平,王文忠沒有發現容遠在假裝昏迷,他剛把容遠從門邊拉開,鐵門就被人暴力撞開。

亮光瞬間從門外撲進來,王文忠及時閉上了眼睛,但視線還是一時收到了影響。他身體一晃就帶著容遠藏到了門後,五六個人已經沖了進來。

「咔擦咔擦咔擦……」骨骼斷裂的脆響接連響起,容遠微微睜開眼睛,便看到王文忠好似閒庭信步一樣腳下從容交錯幾步避開攻擊,手一伸便捏碎了一人的喉骨,另一隻手抓住一個人往下一拉,右腿膝蓋向上一撞,「噗」地一下那人的整個胸口都像是塌陷進去,王文忠手一松,這人就軟軟地掉在地上。他面對的好像並不是一群全副武裝的精悍敵人,而是手無縛雞之力的孩童,感覺不費吹灰之力就將所有人解決了。

容遠從來沒有見過有哪一個人像他這樣,殺人的動作好像在舞蹈,不帶絲毫煙火氣,也不顯得兇悍,但敵人卻像熟透的棗子一樣啪嗒啪嗒倒地,中間根本沒有停頓。

「嘭嘭嘭!」

「咳咳咳咳咳……」

好幾枚□□又被人扔了進來,刺鼻的氣體瞬間布滿整個倉庫。容遠被王文忠的動作吸引了注意力,猝不及防之下吸了一口,頓時眼鼻刺痛,嗆咳不止,瞬間湧出的眼淚模糊了視線,什麼偽裝都被破壞得一乾二淨。

「你……」

王文忠似乎驚訝地說了一個字,緊跟著他就抓住容遠的肩膀把他從倉庫裡面拉出來。在來之前他就已經熟知了附近的地形,衝出白色煙霧團的同時兩人就撲進了倉庫附近的樹林陰影處,他們腳後的地面傳來「噗噗」的輕響,那是狙擊手的子彈沒有射中目標打進土裡的聲音。

樹林並不大,但在夜晚已經足夠藏住兩人的身形。即使對方動用紅外夜視儀,也會因為分不清他們兩人誰是誰而不敢貿然動手。

容遠:「咳咳咳咳咳……」

王文忠的衣服上還有他之前為了防止被催眠而弄上去的水,他把濕衣服脫下來讓容遠擦擦臉,護著他往樹林裡退。

容遠好不容易才緩過來,反省了自己的大意疏忽,好奇地看看警戒的王文忠。

他不奇怪這個男人會來救他,就好像之前他被這個人威脅恐嚇的時候也並不恐懼或憤怒的原因――他很清楚這些都是偽裝。他只好奇,王文忠的表面下,這個人到底是誰。

在豌豆的資料中,真正的王文忠,應該是一個毫無人性的綁架殺人犯。

這個人,擁有容遠迄今為止所見到的最高的正功德值――當然除了他本人以外。壹佰壹拾叄萬,如果不是曾經拯救過數千人甚至上萬人以上的性命,不可能達到這樣的功德值。

普通人的功德,要想達到一個非常低的數字很容易,只要不斷作惡就行了;但要想變得非常高卻異乎尋常的困難。因為大多數人每天都在不自覺地作惡――對需要幫助的人視而不見、信口傳播流言蜚語、明知道有害卻為了蠅頭小利而使用有害物質、為了一時口角而肆無忌憚地用語言或拳腳傷害別人……因為這些已經習慣到根本不會察覺到有任何異樣的「常態」,即便是循規蹈矩、沒有任何惡行的普通人,其功德也每天上上下下地徘徊波動,別說上百,就是不跌破負值都有困難。

經過觀察,非《功德簿》的契約者,其功德往往會出現這樣的現象――在某個人做了一件大好事幫助別人以後,功德會瞬間暴漲。但之後如果沒有其他善行,功德值就會慢慢下滑,隨著時間的推移功德會越來越低,直到達到某個平衡點才會在一定範圍內波動。

所以說,到底是什麼人,做了什麼事,才會有百萬功德?

樹林裡陷入短暫的寂靜。針對他們的攻擊也停下了,雙方似乎處於一種對峙的狀態。

王文忠略略放鬆了肩膀,回過頭,就看到容遠目不轉睛地看著他,若有所思,鎮靜極了,似乎槍聲、血液、屍體等等都不能讓他有所動搖。

――根本不像一個十幾歲的年輕人。

他忽然覺得,面前這個聰明的大腦裡面,也許缺失了什麼東西,讓他從「普通人」的行列中輕易地被甄別出來。乍看尋常,但看得越仔細,越會覺得不同尋常。

「你是什麼人?」容遠見他看向自己,便開口問道。

王文忠說:「上面派來保護你的人。」他頓了下,然後說:「很抱歉一開始不能跟你說明身份,為了將這群人一網打盡,要避免打草驚蛇的可能性。」

「他們又是什麼人?」容遠又問。豌豆雖然已經搜索出一些零散的消息,但相比之下還是直接從當事人口中詢問最快。

「各種各樣。」王文忠說:「這不是一個組織,也不止是一個國家的行動。只能說,一群潛伏在a市的行動人員看到了機會,趁機全都動了起來,反應迅速,配合默契,確實打了我們一個措手不及。幸好上面早有準備,你放心,事態還在掌控中。」

「可是……這些人的目的是什麼呢?之前有人問我棉花糖的技術資料,但我覺得,為了區區一個棉花糖,好像不至於做到這種地步。而且,這些人這樣肆無忌憚,就不怕糖國官方的反擊嗎?」容遠刻意讓自己的問話顯得幼稚了幾分。

「區區一個棉花糖?」王文忠輕笑一聲,似乎覺得很好笑,「當利益達到百分之三百的時候,殺頭的生意也有無數人搶著去做。你覺得,棉花糖的利益能達到多少?而這種新產品的問世,又觸動了多少人的利益?」

「棉花糖已經出現了,難道他們覺得,殺了我就能阻止嗎?」

「當然不止是如此。」王文忠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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