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咚咚咚。」

書房的門被有節奏地敲了三聲,聲音不大不小。夏振東嘴裡叼著雪茄,正眯著眼睛看一份文件,聽到聲音感到有些驚訝――家裡的老婆兒子可都沒有保密意識,他的書房一向是想進就進的,什麼時候還敲過門?

「進!」夏振東新奇地喊了一聲。

被推開的門口,並無意外地露出了他兒子那張一看就讓夏振東血壓增高的臉,難得的是這次他沒有一臉欠揍的表情,還穿了一身黑灰色的正裝,神情有些忐忑,也有些義無反顧。

夏振東的學歷雖然低,但眼力卻非同一般,看齣兒子的認真和堅決,他將雪茄擱在煙灰缸里,抬眼看著兒子。

夏宇龍關好門,走到辦公桌前,認真地說:「爸,我想跟你談談。」

這個年齡的孩子,幾乎每一個都在臉上寫滿了幼稚和自以為是,夏宇龍也不例外。但他身上多了一些從前沒有的東西,那就是旺盛的銳氣。

夏振東指了指前面的椅子,說:「坐下說……你要談什麼?」

夏宇龍坐下來,又調整了一下坐姿,後背並沒有靠到椅背上。他坐得端端正正的,組織了一下語言,然後說:「爸,我不想去上大學了。」

――事實證明夏宇龍根本沒有點亮語言精通的技能。

有錢不代表擁有一切,現在各種政策層出不窮,各方面的審查越來越嚴格,網絡曝光的威脅如同懸在所有人頭上的利劍,讓以權錢謀私者總要顧忌幾分。夏振東也是費了好大的力氣,才終於把寶貝兒子塞進一個全國知名的大學的冷門專業里――沒辦法,夏宇龍高考成績實在太差了,差到好一點的專科學校都不肯錄取的地步。現在離開學只有幾天了,夏媽媽已經把上學要用的東西都收拾了幾大包,甚至在學校附近買好了一棟房子,他說不去?

換了平時,夏宇龍這話一出口,肯定會二話不說挨一頓胖揍,揍完打包扔到學校去。不過今天夏振東看出他並不是厭學症復發、心血來潮才說的這話,因此沒有立刻發作,壓著怒氣問:「不上學?那你這兔崽子想幹什麼?」

閉目待揍的夏宇龍略略睜開一隻眼睛,見他家怒目金剛真的沒有直接撲過來,小心臟又落了回去,發自肺腑地誠懇說:「老爸,我你是知道的,我不是不肯學,我是真的學不進去,一看見書就想睡覺。你讓我去學考古,但我能學什麼?不用想都知道,大學四年,肯定是能混一天算一天,混到能拿張畢業文憑出來就阿彌陀佛了――但就這我憑自己的能力也混不到。與其這樣,我不如做點更有意義的事。」

夏振東不得不承認兒子說得有道理,但他這輩子最大的遺憾就是沒有一個高學歷讓人看輕,哪怕是買是混,也希望兒子能混一個「名校畢業」的名頭出來,等他畢業了,誰管他的文憑是怎麼拿到的呢?而且為人父母的,總抱著一個不切實際的幻象――自家的孩子就是貪玩了點,等他懂事了收心了,鐵定是地球上一等一的優秀人才,誰都比不上!

夏媽媽就是這麼認為的,夏振東也在內心深處抱著微弱的希望,不過他的理智終究還是把感情壓了下去,問道:「什麼是你有意義的事?開公司?打網遊?收小弟?」

――這都是夏宇龍以前大言不慚描述過的未來。以及,在他的未來里,「小弟」特指自家父母推崇的容遠。

夏宇龍抓抓臉,沒有絲毫慚愧於過去中二程度的意思,他明知道沒有別人,賊眉鼠眼地左右看看,壓低聲音神秘兮兮地問道:「老爸,你知道天網嗎?」

「誰不知道?」夏振東還以為他要說什麼,聞言瞪了他一眼,道:「你媽都說過多少遍了,不要總把你那點零花錢全都打到天網帳戶上,誰知道他們把錢都拿來幹什麼了,網絡上的託兒多得是!出去請人吃飯連帳都付不上,還打電話叫我的秘書去給你救急,你丟不丟人?」

「爸,那些笑我的人都是井底之蟲,他們知道什麼!這才不丟人呢,我驕傲地很!」夏宇龍眉飛色舞地道,然後擠了擠眼睛,壓抑著得意和炫耀的衝動,十分高貴矜持地把手機放到夏振東面前,說:「你看,這是什麼?」

夏振東看不得他這個張揚的樣子,哼了一聲,拿過手機湊近一看――

《天網特聘邀請》

標題,是這樣幾個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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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沈醫生再見!」

「沈醫生再見!」

下班回家的護士都看到了那個就坐在大門附近的石凳上、穿著一身白大褂的男人,有些客客氣氣地跟他打招呼,還有的頭一低,裝著沒看見走了。

長著一張胖乎乎圓臉的沈馳並不介意,他被人忽視慣了,在這所醫院裡,他的人緣並不好。而且現在,他也沒工夫注意禮貌這種小事,正滿臉糾結地考慮一個問題。

拿在他手裡的手機頁面上,是跟夏振東看到的同樣的畫面。

沈馳考慮了很久,又一次把頁面往上一推,仔細看了遍他已經能倒背如流的特聘條件。他不知道這是不是一場惡作劇,但接受,就等於他的人生將會從此徹底改變,不接受,就要繼續忍耐這種渾渾噩噩沒有希望的生活。

沈馳懷著濟世救人的美好願望從醫學院畢業,立志要成為當代華佗一樣的良醫。他不僅不接受患者偷偷塞過來的錢財禮物,一旦發現其他醫生護士索賄受賄還會大聲呵斥,很快就成為這家醫院最不受歡迎的人,從那以後不光分給他的工作又多又瑣碎,還把最麻煩的病人都交給他,醫鬧了好幾次,什麼職稱獎金都泡了湯。磋磨到三十多歲,他還是沒有學會隨波逐流,只是看到這種事不再說話,私下裡默默生氣。殊不知他這樣獨善其身的模樣更讓其他人生氣――擺出這副清高樣子給誰看啊!再說了,我們也不想收,是患者家屬哭著喊著要送禮,不送就不放心,這有什麼辦法?弄到後來好像只有你一個是聖人,我們都是污糟小人一樣!看到就堵心!

於是沈馳的處境更加艱難,不說理想不說未來,三十多歲了明明長得挺帥卻連個女朋友都沒有,混得越來越潦倒。

而天網,是實現他所有的夢想的平台!

夜色降臨時,沈馳也做出了決定,他再讀了一遍天網的要求,伸手點下了「確定」。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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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何苗苗,我知道你一向喜歡貓貓狗狗,可是你也不能相信這種來歷不明的簡訊啊!」朱麗苦勸道:「是,天網是很厲害!是,這個網站至今為止幫助了很多人。可你什麼時候聽說過他們還招聘員工?如果有,網上早曝光了,還能輪到你第一個?」

「是啊,苗苗。太不理智了。你去跟老闆道個歉,把辭職信收回來吧!我們都會幫你說話的!」另一個好友吳杏也勸道。

何苗苗搖搖頭說:「不用說了,我已經下定決心了。而且他也不是騙子,從我答應入職要求以後,不到五分鐘,我卡上就多了一百萬。而且這只是前期資金,如果需要,天網還會繼續投入。」

「一百萬?!」幾人面面相覷十分震驚,眼神傳遞著「天網難道是傻逼」的疑問。

吳杏期期艾艾地說:「苗苗,你知道……我們家有四個老人兩個孩子,開銷比較大……你能先借我一點嗎?兩萬就行了。」

「別瞎說了!」朱麗推了她一把,又說:「我看網上說,現在有一種新型騙局,先把錢打到卡里,等你相信的時候騙你交稅什麼的,然後過兩天還能把錢收回去!苗苗你別上當!」

何苗苗很固執,她說:「再說一遍,我相信這不是騙局。就算他騙了我,大不了再找一次工作。」然後她對吳杏說:「對不起啊,親愛的,不是我不幫你,是天網有規定,花出去的任何一筆錢都要有□□和正當去處,不說是你,就是我除了自己的工資以外也不能為了私人目的動用。只要有一次違規,天網就會把我開除!」

吳杏露出不滿,依然勸道:「天網在網上,怎麼可能事無巨細都知道?我大伯開了加工廠,大不了我們偽造個□□。」

何苗苗的綿軟消失不見,眼神銳利幾分:「吳杏,你真覺得,天網會不知道嗎?」

吳杏低著頭不說話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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傅萬沙將白色的信封和警服、肩章等一起放在局長桌子上,靜靜等著他批覆。

年邁的局長猛吸了口煙,問道:「想好了?真要辭職?我很看好你,最多一年,你就能獨自領一隊了。」

傅萬沙說:「對不起,局長,辜負了您的栽培。但天網的要求我無法拒絕,這是我一輩子都想做的事,錯過這次機會,我這一生都會後悔!」

局長嘆口氣,說:「你啊,這世上哪有那麼多伊甸園?」他看到傅萬沙堅決的表情,阻撓了半個月才終於鬆口:「好吧,做你想做的事吧……但職位我還給你保留著,哪一天你要想回來,就跟我說一聲。」

「謝謝局長!」傅萬沙恭敬地敬了一個標準的禮,轉身乾脆利落地就走。在他就要出門的時候,局長的聲音忽然從背後響起――

「傅萬沙,天網現在是很好,但假如有一天,它誘騙你做了禍國殃民的事……或者它用現在的把柄要挾你去做,你要怎麼辦?」

傅萬沙頭也不回地說:「就算脫下了這身皮,但我一輩子都不會辜負它!」

眼看著自己最看好的年輕人毫無留戀地離開,局長長嘆一聲:「你也就現在這麼想而已……真要做得多了,哪還有回頭的路?更何況,你想不想回頭還是兩回事。」

他嘆息一陣,拿起話筒撥打了一個電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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同一天,甚至是同一時間,醫生、護士、警察、軍人、教師、廚師、白領、大學生、企業老闆、乳臭未乾的年輕人、清潔工、乞丐、記者、白髮蒼蒼的退休老人、工程師、舞蹈家、演員……不同職業、不同來歷的無數人從各種渠道收到了天網的特聘邀請。

天網的要求也量身定製、各不相同,有的讓他們用收到的錢給人治病,監督每一分錢的用處;有的讓他們收養流浪動物,給它們提供溫暖安全的住所;有的要採購大量的棉花糖治理污染的水源和天空;有的要給山區修橋鋪路建學校,還要高薪聘請和培養能教書的老師;有的要去建立平價醫院,進貨也要選擇天網指定的物美價廉不會弄虛作假的藥品;有的要去收購一些條件惡劣的孤兒院和福利院,重新招人,提供至少能符合「人」這個標準的生活水平……

有的人會跟親朋好友告知一聲,有的人會默默辭職去執行,如果有人能統計到所有受到邀請的名單的話,會無比驚愕的發現,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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