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轟!」

「轟隆隆!」

這不是雷聲,而是孤獨龐大的雪山神,在永恆無盡的凍土上酣睡,被螻蟻驚擾,隨口呼出的一聲微鼾。

顧璵拔出了古印,壓抑已久的靈氣團瞬間釋放,那湖中巨響就跟炸彈一樣,震得山體鬆脫,然後,便是雪崩。

雪崩與泥石流、地震、洪水般的猙獰完全不同,竟帶著一種別樣的美感。

三人抬頭望去,只見峰頂的雪層突然斷裂,層層疊疊的雪塊雪板應聲而動,就像神祗抖落了身上的一件白袍。

而一秒鐘不到,這白袍就變成了白沙,白沙變成了白浪,卷著漫漫雲氣,鋪天蓋地的罩了下來。

「快走!」

不知誰喊了一句,先是兩道人影疾馳而下,又有一道人影倉皇跟隨。

顧璵和小齋的腦中一片空白,只聽耳邊寒風尖嘯。他們沒走山樑,直接跳下山澗,在凸起的裸岩和泥土層上騰身飛縱。

司馬徹把古印牢牢的裹在懷裡,度竟也不慢,三十年苦修的內氣灌注雙腳,死命狂奔,嚇得魂飛魄散。

而那個裝著紙卷的木盒,啪嗒掉落在地,轉瞬淹沒。

「轟隆隆!」

「隆隆!」

三人背後,那天崩地裂的聲響越來越大,越來越近。雪浪在黯淡的光色中,好似九霄直落,銀龍飛舞,順著山勢傾瀉而下。

而銀龍前面,又驅趕著白茫茫的粉末狀雪雲,直若騰雲駕霧一般。

雪崩是從數千米的高處滑落,勢能極大,會引起空氣的劇烈振蕩,所以會形成一層氣浪。這種氣浪類似爆炸時產生的衝擊波,足以摧毀一切。

「呼……呼……」

風嘯聲和呼吸聲混在一起,分不清是出氣,還是進氣。顧璵只覺後面的追趕愈加瘋狂,從未有過的死亡氣息籠罩全身。

突然間,他腦中一轉,急忙喊道:「橫向跑,別在通過區!」

「南邊!」

小齋也反應過來,立時回應。說著很慢,其實從顧璵上岸到現在,不過幾分鐘時間。事情生的太突然,全都亂了套。

當即,倆人方向一轉,就往南邊飛去。司馬徹甚有餘力,不及多想,也跟著轉向。

「轟!」

雪崩越往下,度越快,人的腳力根本跑不過。三人殘喘片刻,還是逃不過自然威力,眼瞅著就要被氣浪掀翻。

「抓緊我!」

顧璵心裡猛然一抽,一手拽過小齋,拼盡生平最大的氣力,飛過前方岩石。還沒等落地,他就將靈氣集中到後背,隨即一壓,把小齋護在身下。

緊跟著,就聽「砰!」

「噼里啪啦!」

還不是中心地帶,僅僅是邊緣的一抹氣浪,就把那塊大石擊碎。碎屑席捲漫天,竟然下了一陣石雨,全砸在顧璵背部。

他只覺喉嚨甜澀,有口血要噴出,又生生忍住,跟著眼前一黑。

「轟!」

氣浪過後是雪浪,夾雜著數不清的冰塊、岩塊呼嘯而過。倆人就像風暴中的孤舟,隨時都會沉沒。

一秒、兩秒、三秒……不知過了多久,在極為漫長的煎熬中,那聲音終於漸漸遠去。

……

「唔!」

小齋被抱著,沒受到多大的衝擊,她睜開眼,只覺一片漆暗。稍稍辨認,卻是倆人被激起的雪塊掩埋,應該在雪層底下。

「顧璵!顧璵!」

她喚了兩聲,對方毫無反應,忙往前一湊,用鼻子蹭了蹭他的鼻尖。還好還好,有呼吸和心跳,只是處於昏迷。

剛才的一切太過驚險,以至於腦筋混亂,只剩下最直白的感受:劫後餘生。

稍微緩了緩,她才擰動身子,掙開狹小的空間,開始奮力挖雪。

人被埋在雪裡,體溫會極下降,過半個小時即有生命危險。小齋右手壓著,只有左手能動,挖通一點,就往上竄一點。

隨著空間增大,活動愈加方便,右手也加入進來。

他們埋的不算深,很快就挖到了表面。小齋把他拖出,又往深處走了走,生怕有二次崩塌。

她站在山腰往下看,景象已完全不同,綠谷湮滅,房屋消失,樹木、農田、菜地、河流通通不見,只有幾千幾萬噸的白雪覆蓋,形成了一小片雪原。

「唉……」

她輕聲嘆著,又瞧了瞧四周,身上還藏著點火器,便想找些引火材料。

「救命……」

「嗯?」

她腳步一頓。

「救命……救命……」

接連幾聲呼喊,像是有人求救,隱隱約約,似遠似近。她循著聲音走去,停在了一塊雪層旁邊,道:「司馬前輩?」

「是我,道友快救我!」

「等等!」

小齋又開始挖雪,司馬徹也在裡面刨,當露出半個身子時,那貨已凍得近乎麻木。

「謝謝,謝謝江道友!」

司馬徹爬出雪坑,滿是死裡逃生的慶幸和後怕。丫妥妥的狗屎運,直接被氣浪掀飛,栽進雪坑,竟然沒受什麼傷。

「顧,顧道友呢?」他喘著氣問。

「在那邊,我們要生堆火才行。」

「我知道哪裡有柴。」

說著,倆人尋來樹枝,燃起火堆。又過了一會,顧璵也悠悠轉醒,面色蒼白。

「感覺怎麼樣?我摸了摸,骨頭沒有事。」小齋忙問。

「可能,可能內臟被震傷了……」他的氣息非常不順,顯得很虛弱。

「那你歇著,不要動了。」

「現在是什麼情況?」他問。

「洞口被雪堵住,山谷全部消失,我們的食物和工具都在背包里,也都沒了。」

「那傢伙幹嘛呢?」

「說是下去看看,你撈上來的東西還在他手裡。」

「哦……」

顧璵點了點頭,忽然莫名其妙道:「你小心些。」

「我明白。」

正此時,司馬徹神色悽然的返回山腰,撲通癱坐在地,哀道:「完了,我派幾百年的隱修地,現在全完了……完了……」

「司馬道友!」

顧璵靠著一棵矮樹,指著與洞口相反的方向,問:「現在不是說這個的時候,你可知那邊通向什麼地方?」

司馬徹怔了怔,方道:「那邊也是雪山,過了老遠才有村莊,大概四天的路程。」

四天?

倆人齊齊皺眉,這意味著自己被困入絕境,受著傷,行動不便,更重要的是,沒有食物!

……

夜。

天色完全暗下,漆黑如墨,僅這裡亮著一點火光。少了山谷的溫暖,只覺氣溫驟降,寒涼難忍。

他們都是非凡之人,情緒已然穩定,你一句我一句的商議辦法。最後一致決定:先挖屋子,找些食物和工具,有了基本保障,挖通出口只是時間問題。

如此一想,此時此景倒沒那麼難熬了。

至於交換之事,不知是忘了,還是故意不提,反正誰也沒說。

「噼啪!」

火苗舔著樹枝,出清脆的爆音。司馬徹借著火光,細細端詳著那方古印。

在師門典籍中,將這印稱作薩祖道印,據說裡面有薩守堅的道法絕學,以及一些零星感悟。得此印者,即得大道之基,成仙有望。

可他看來看去,咋瞅都是黑乎乎一塊石頭,根本不知用法。不過他也不急,反正現在出不去。

而在火堆的另一邊,則是顧璵和小齋二人。

顧璵閉目打坐,卻沒有食氣。

此處靈氣尖銳混亂,吸入體內就是個死,估計要好久好久,才能變得平緩自然。所以他只是普通調息,用自身靈氣一遍遍溫潤著內臟經絡,爭取儘快恢復。

過了半響,他睜開眼,轉頭一瞧,正對上那雙閃亮亮的眸子。

「還是睡會吧,明天你還得幹活呢。」他笑道。

「算了,睡不著。」

小齋搖了搖頭,神色鬱郁,低聲道:「我擔心小秋。」

顧璵一聽,也是擔憂:「是啊,四天了!」

……

「小秋,吃飯了!」

「我來我來!」

屋子裡,阿依汗端著飯菜上桌,同時大聲招呼。龍秋趕緊過去,幫忙拿碗拿筷。媽媽去了牧場,就剩兩個小姑娘在家,她們相處的很不錯,頭碰頭的邊吃邊聊。

姑娘們的話題無非幾種,說著說著就聊到那倆人身上。

阿依汗單純大方,心直口快,難免要提到何時歸來云云。龍秋笑著應對,眼中卻藏著濃濃的憂色。

倆人臨走時,給西日阿洪一家留了些錢,算作食宿費。也給了龍秋一些,只是在小村裡,無處花銷。

她的封印最多五天,如果後天再不回來,金蠶就會脫困而出。

她性子極倔,早就打算好了,只等到明天晚上,然後獨自進山去找哥哥姐姐。找到了最好,找不到,就讓自己死在雪山中,也免得誤傷村民。

而與此同時,水磨溝與博格達山區之間的一處據點內,幾個人正在談論:

「隊長,這都四天了,那倆人怕是死在裡面了。」

「呵,我可不相信他們就這樣掛了,肯定會出來。」

「你還別說,我也不信。要不是披著這身皮,說真的,我還真挺崇拜他們倆,特瀟洒!」

「哈,你這思想很危險啊!」

說話間,忽有腳步聲傳來,道:「隊長,上面有口頭指示!」

「什麼內容?」

「再等兩日,如果目標還沒出現,即刻行動!」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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