道院,靜室。

剛才的喧擾熱鬧已經過去,眾人退避,只留二人在屋中相談。石雲來的臉上還帶著一絲興奮之意,顯然還沒從突破先天的心情中恢復。

盧元清見狀,不由笑問:「師兄,現在感受如何?」

「修道三十年,今日方知丹經真法,妙哉妙哉!」

石雲來感嘆一聲,又瞧對方神色,不由道:「想你出關之時,氣定神閒,我卻有飄然之感,還是養氣功夫不足,慚愧。」

「大道清靜無為,人有七情六慾。我們僥倖先行一步,但終究還是個凡人,一時歡暢得意,也是在所難免。」

「正是道理,受教了。」

石雲來乃高修之士,很快將情緒調整過來。

他初窺先天,還有很多不明之處,跟著便與對方交流探討。一個是白雲觀傳人,一個是龍門派傳人,祖師都是丘處機,道統多有相融。

話說全真丹法,簡單講,就是煉己築基、煉精化炁、煉炁化神、煉神還虛四個步驟。

築基圓滿,對應的大概是先天。煉精化炁,則是人仙。煉炁化神,便為神仙。然後呢,體系就不同了。

他們所謂的丹,是指精氣神、性功命功混合為一,返本歸元,謂之金丹,或還丹。

還丹又有大、小、金液、玉液之分。築基階段,使腎氣傳肝氣、肝氣傳脾氣、脾氣傳肺氣、肺氣傳心氣、心氣傳脾氣、脾氣傳腎氣,氣在五臟間循環,稱為「小還丹」,或玉液還丹。

到煉精化炁,稱大還丹,或金液還丹。

再往上,就是不斷積累的過程,一直到煉神還虛。

元神是陰屬性,將其中的陰滓煉盡,成就純陽無陰的元神,即為陽神。陽神可脫離肉身常存,超出生死之外,乃遨遊天地間的第一散仙。

而食氣法的體系呢,人仙之後是神仙,到了神仙境,元神成,出神通。到了地仙境,超脫壽限,長生久視;到了天仙境,立身永恆,坐視宇宙生滅。

如果非要類比的話,陽神比地仙低一籌,因為它脫殼而出,捨棄肉身,終生不能更進一步。

全真丹法的道統比較完整,可一直修到陽神。倆人交流了一番,各有獲益。

不知不覺,天色已黑,倆人望著窗外夜色,忽然默然無聲。半響,盧元清開口道:「師兄,經堂的情況怎麼樣?」

石雲來知道他要問什麼,便道:「除張守陽、晁空圖、鍾靈毓三位師弟,其餘人都在修習丹法。」

「哦?好好!」

盧元清頗為欣慰,道:「不急,那三位畢竟是大派嫡傳,自然有所顧慮。現在的結果已經出乎我的預料,眾位師兄弟都是天縱之才,不出幾年,定能成就先天。」

石雲來點頭稱是,也問道:「師弟,你去峨眉山又如何?」

「收穫甚多。峨眉山資源豐富,尤其是靈米種植,我離開時已經開墾了數十畝,足夠各方所用。此外,還有大片的土地可以利用,估計在明年,會有各種各樣的成品面世……哦,我還偶得了一隻靈寵。」

說著,他大袖一翻,手掌托出一隻白毛小猴。這小猴畢竟是只動物,被喂養數月,已與他非常親近。

「果然靈性十足!」石雲來略微羨慕。

「呵,師兄已成先天,日後自有外出的機會。」

盧元清頓了頓,又道:「哦,對了,我帶回來一些材料,勞煩您召集眾人,分發下去。」

話落,他取出兩隻箱子,裡面滿是峨眉山節點的原始材料。石雲來感受著那靈氣波動,就曉得是好東西,立即起身:「好,我這就過去!」

「有勞師兄。」

盧元清送其出門,在屋裡稍站了一會,才進到臥房歇息。

………………

盛天,太清宮。

宮觀前的小廣場上,圍了好些市民,當中一男一女。男的十幾歲,正直挺挺的跪在地上,女的年紀頗長,不停哭喊:

「我辛辛苦苦把你拉扯大,不知道中了什麼邪,就說要出家!你高中還沒念完,我後半輩子還怎麼活?你爸走的早,你要是進去了,我們李家的香火可就斷了!」

「媽,我是當道士,又不是當和尚。人家電視里都說了,有的門派可以娶媳婦!」

少年有點掛不住,喊道:「我成績不好,肯定考不上大學。進道觀還有補助,還能學本事,比我打工強多了,你就別攔著了!」

「我是你媽!我能不攔著麼?我再問一遍,你跟不跟我回去?」

「我不回去!」

倆人吵著吵著就開始紅眼,當媽的拽著兒子,拚命想拖起來,兒子半坐在地,使勁往回扯。圍觀群眾也烏烏泱泱,亂成一團。

正此時,就聽嘩啷一聲,宮觀大門拉開,走出一位中年道人。

他湊到少年跟前,面色清淡,語調平平穩穩:「小居士,還是請回吧,我們這裡不會收你。」

「為什麼不收?你們不是說廣招門徒麼?」少年立馬就急了。

「想入我道門,首需父母同意,你母親既然不贊同,我就沒理由收你。更何況,允許娶妻的是正一派,太清宮是全真門下,可沒有這條說法。回去吧!」

話落,道人一甩寬袖,逕自閃人。

「小伙子,人家不許娶媳婦,你還是走吧。」

「就是,你就算拜師,事先也得搞明白啊!」

「哎喲,都是那些破電視劇害的,瞧瞧這孩子,傻成什麼樣了?」

圍觀群眾哈哈大笑,少年臉上一陣紅一陣白,忍不住大叫:「你們不收我,我就換家道觀,等我學好本事回來,讓你們知道啥叫莫欺少……啊,媽你輕點!」

丫還沒放完狠話,就被老媽連拉帶拽的領走,回家免不了一頓毒打。

眾人沒熱鬧可看,也轟然而散,多數都當成了飯後談資,不以為意。不過其中又有一人,面色複雜的離開現場,正是閆涵。

他是出來吃晚飯的,沒成想碰上這麼一出,別人當笑話看,他還能麼?瞬間又勾起了心中痛楚,一路沉鬱的回到家中。

……

剛進家門,就摸出手機往沙發上一躺,猶豫好久,還是打開了那個聊天群。

他從鳳凰山回來,將近一個月,再也沒登錄過。這會一瞧,群里仍然很熱鬧,一個叫「心晴居士」的網友發了張照片,然後配了文字:

「各位道友,我終於拜入山門,現為雁盪山仙姑洞實習弟子。為期三年,三年後經主持同意,才能正式冠巾。明天開始,我就要修習早晚課,負責宮觀洒掃,以後也不會水群了,今天就算告別……」

而那張圖片,正是一個小帥的年輕人身穿道袍的模樣。

「祝居士仙運亨通,早登大道!」

「祝居士青雲直上,位列仙班!」

「祝居士排山倒海,雙修雙飛。」

一幫人刷屏恭賀,閆涵抿了抿嘴,也手癢發了一句:「祝居士夢想成真。」

這一句,頓時把群里的焦點吸引過來:

「咦,校長上線了!」

「一個月啊!我一直在等你們的消息,到底怎麼樣了?」

「就是,也不彙報一聲,不仗義!」

「……」

閆涵苦笑連連,倒是想彙報,但不敢說啊,頓了片刻,回復道:「別提了,初戰失利,還在尋找中。」

敲完這行字,他把手機一扔,只是閉目嘆息。

他氣自己懦弱,世俗之心太盛,遠沒有想像中的堅定;又嫉妒張千秋和李冬好運,同樣遇到了真仙,為什麼他們就敢留下?

如此情緒交沖之下,只搞得鬱悶非常。

過了好半天,閆涵才重新進群,裡面一大堆安慰的話語,更是無從回應。又刷了一小會,忽見螢幕上冒出一行藍字,發言者叫星空真人。

「眾位道友,我發現了一個APP,還挺有意思的。」

「什麼APP?」

「新山海經。」

「擦,聽著就是圈錢的垃圾國產手游!不約不約!」

「你丫被盜號了吧,怎麼打起廣告了?」

「你濃眉大眼的也叛變仙道了?」

嘖!

星空真人有點急,道:「這東西不能截圖,不然就貼給你們看了。這是博物君推薦的,我好容易搶到的邀請碼。」

博物君,是夏國國家地理雜誌的官方微博,人氣不低。經常有網友見到什麼不認識的動植物,就會艾特這位,然後予以解答。

「我進去一瞧,心裡就有譜了。政府的小手段,號召大家提供生物線索的,我還發布了一條。」星空又解釋道。

「已經下載!」

「已經下載+1!」

「已經下載+2!」

剛說完,幾個行動派就開始刷屏。

閆涵也下了一個,程序不大,沒有任何推廣介紹。他打開APP,先是個登錄頁面,想註冊,必須填寫一串邀請碼。

於是又看向聊天群,裡面已經爭起來了。

星空道:「會員有三個邀請碼,大家別傷了和氣。我們用最科學的抽取方式,來搖骰子吧。我說一個數,點數高出的,繼續參加……」

好嘛!幾十人參與,首輪刷掉一半,又過兩輪,最終選出了三個幸運兒,閆涵就是其中之一。

他急忙忙的註冊,信息要求比較詳盡,包括手機號、身份證號碼以及所在城市。

隨即登錄一看,會員只有238個,開發者寫著:夏國科學院、自然科學與資源研究所、國家地理雜誌等等。

頁面也很簡單,粗糙的分為四類:植物,動物,地理,氣象。每類後面都有數字,表示已收錄的條目。

他隨手點開動物,見裡面有九張圖片,第一張是只火紅色的大鳥,標有名字:紅羽鷲。

再點進去,卻是詳細介紹:

紅羽鷲:猛禽,毛色火紅,體高1米2左右,雙翅展開約3米,嘴呈鉤狀。視力強大,爪帶尖刃,食肉,攻擊性極強,懂得團隊作戰,見之立避。

棲息地:西海州花溝鎮東南,約五十公里處……

閆涵立時一驚,趕緊翻遍了所有條目,都是類似的古怪生物。注釋非常直接,大抵用有危害和無危害區分,提醒意味明顯。

緊跟著,他又搞懂了會員規則:

新山海經,施行會員積分制。每發布一個條目,等待相關人員驗證,驗證成功後,視條目價值判定,10-100分不等。

達到10分標準,就有資格邀請好友,給予三個註冊碼。單純的回覆評論,沒有積分。

「……」

閆涵愣了半天神,這尼瑪簡直半公開啊!

雖說現在很小眾,但隨著口口相傳,會員肯定越來越多。而這幫人,都是對最近的種種變化有所察覺的敏感人群,一旦政府全面鋪開信息,他們就是最堅定的擁護者。

噝!

不知為何,他忽然湧出一種大戰來臨前的緊張和刺激感,連心臟都在砰砰跳動。

「滴滴!」

正此時,提示音響,閆涵切回聊天群,只見兩行大大的黑字貼在對話框里:

「我不太懂啊!我就想問問,以我們國家的實力,把這些東西發在APP上,能不能保證安全,不被外國竊取?」

「……」

群里短暫的沉默,跟著,信息如潮水般的瘋狂湧出:

「應該可以吧,要相信政府智商。」

「我也不懂,不是有什麼物理隔斷嘛?」

「物理隔斷是說區域網,APP可是公開的!」

「不要被影視劇誤導,還真以為西方的黑客有多牛逼呢?」

剎時間,大家吵的不可開交。閆涵想了想,迅速敲了一行字:「或許,國家根本沒想保護呢?」

「怎麼個意思?」有人質疑。

「國外現在什麼樣,你們知道麼?」他又道。

「……」

再次沉默。

………………

次日,晨。

閆涵在群里水了半夜,迷迷糊糊的睜開眼,愣怔了一會才回過神。

他坐起身,剛要下床,忽然慘叫一聲,直接摔倒了地上,捂住胸口來回翻滾。

「啊!」

不知是表皮,還是肌肉,甚至是筋脈,就像打亂了的毛線團,亂七八糟的擰在一處。短短几秒鐘,閆涵已是滿身大汗,睡衣浸透。

「呼哧……呼哧……」

他大口大口的喘著氣,感受著那股劇痛緩緩消褪,臉色慘白,帶著莫大的恐懼。他勉強撐起身,不敢磨蹭,急匆匆的跑下樓,開車直奔白城。

本來呢,他昨天晚上就應該過去,結果被聊天群拴住,硬生生拖到了今天。自己也確實沒想到,那禁制發作起來,會如此嚇人。

今天,剛好一個月,也是「吃解藥」的日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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