大茅峰,九霄萬福宮。

該觀建於西漢,專祀大茅真君茅盈,元代叫聖祜觀,明萬曆敕建殿宇,賜名九霄萬福宮。而此刻,在內院的一間靜室內,茅山派住持吳松柏坐於案前,手捧一卷道經,正看的入神。

「踏踏踏!」

庭中忽傳來一陣腳步聲,少頃停在門外,道:「住持,人到鎮上了。」

「嗯,叫景逸招待客人,再備些齋宴。」吳松柏吩咐。

「……」

門外那人沒動,猶豫道:「住持,他們非同常人,我們要不要表示一番?」

「表示一番?可要山門大開,住持親迎,高功列候,仙樂齊鳴?」吳松柏打趣道。

「呃……」

那人頓時語塞。

「好了,快去準備吧。」

「是!」

那人應聲退下,他則搖了搖頭,翻過書頁繼續研讀。

就在兩天前,鳳凰山傳來口訊,近日要來拜訪。全派上下人心惶惶,唯有吳松柏混不在意。

話說茅山與天師道同為符籙三山,境遇卻悽慘的多。日鬼戰爭時期,這裡還是革命根據地,不幸被敵軍掃蕩,放火燒山,三宮五觀幾乎全毀。而建國後,正一由於特殊屬性,天然就處於劣勢,茅山更是劣勢中的劣勢。

捉鬼養鬼,煉屍趕屍,妥妥的封建迷信!

所以官方對茅山派的打壓極為嚴重,以至於幾十年間,一度頻臨滅派。虧得前幾任住持忍辱負重,竭盡全力保住了一些傳承。

再後來,即便官方允許宗教自由,在天師府重振聲威的情況下,茅山一脈仍然不敢張揚,只是閉門修道。

而就是這段期間,民間出現了很多大**子,打著茅山的幌子招搖撞騙……

許是這般經歷的磨練,才造成了畫風的截然不同。就像張金通,他身為正一領袖,世俗心太重,習慣鑽營,真要比心性氣度,還真的不如吳松柏。

………

「好一派仙家氣象!」

顧璵在山道上緩緩而行,望著那怪石林立,溶洞深幽,白霧氤氳間,曲澗溪流縱橫交織,忍不住讚嘆一聲。

「世人一提茅山,都道是玄門寶地,卻忘了它本身靈秀,絲毫不亞於五嶽名川。」景逸接口笑道。

此人二十多歲,態度親和。他也是吳松柏的嫡傳弟子,只是天資不如晁空圖,沒被選入道院。

「說的是,二者本就相得益彰。」顧璵應道。

「……」

聽得倆人對話,小齋翻了個白眼,根本懶得理。小堇在旁邊卻很急,恨不得施展步虛術,直接飛上去。她又免不得摟住妹妹,示意稍安勿躁。

沒錯,這次出行有點特殊,因為小肥皂也跟來了——自己媽媽出事,誰也不能拒絕一個有孝心的孩子。

於是三人前來,只留龍秋在盛天,楊青那邊也有祛邪丹牽制,暫且無礙。

他們行了半個時辰,便到了九霄萬福宮。

此宮依山而建,氣勢恢宏,剛好俯瞰著茅山鎮。內有殿宇四進:第一進為靈官殿;第二進為藏經樓;第三進為太元寶殿,東有迎旭道院,西有儀鵠道院;第四進為升表台和二聖殿。

升表台又名飛升台,相傳茅盈在這裡駕鶴飛升。二聖殿供著茅盈父母,東側為道舍和客廳,西側是怡雲樓,樓上陳列「鎮山四寶」,分別是玉印、玉圭、玉符、哈硯,均為宋代珍品。

他們順著靈官殿往裡走,在經過一個小廣場時,顧璵不禁扭頭,看向一位正在掃地的中年婦人。

這婦人穿著樸素,面色悽苦,顯得略微怪異。

「那位是觀里的居士麼?」顧璵問道。

「她本是茅山鎮的富戶,前些天公公辦頭七,小兒子不知怎麼就中了邪氣。家裡不好養,便跟一師弟商議,先送上山居住。母親可憐孩子,就舍了家陪著上山,平日也主動幫著打掃。」景逸道。

「那孩子怎麼樣了?」小齋問。

「其實沒什麼大事,只是年齡小,還不適應。住持說禍福相依,全看自身造化。」

「哦……」

倆人點點頭,又瞅了婦人一眼,才繼續前行。

說話間,景逸將他們領到了客廳前,然後拱手告辭。他們自己進去,裡面無人,稍等了一會,只見一圓臉老道從屏風後繞出。

這第一眼的感覺,就比張金通好太多,三人連忙施禮:「可是吳松柏前輩?」

「呵呵,坐!」

吳松柏一伸手,示意不必客套,當先坐在主位,毫不掩飾的打量一番,贊道:「果然盛名不虛,人中龍鳳……這位小友也是實力不凡,難得難得。」

說的就是小肥皂了。

人家稱讚,姐姐姐夫還想回謝,小堇卻忍不住了,直接道:「前輩,我母親被鬼上了身,我們來求解救之法,希望您指點!」

「鬼上身?症狀如何?」

「就像精神分裂一樣,怕光,總是大喊大叫,而且非常非常的餓。我們發現的時候,她已經吃了一天一夜了,但肚子完全沒問題!」

「僅此而已?」對方問。

嗯?

小堇一愣,這話整的好像還瞧不上那鬼似的,道:「對,就這些!前輩,您能治麼?」

「小事,不必擔心。」

吳松柏順嘴就裝了個逼,頓了頓,又笑道:「你們來的巧,正趕上飯時,我特意備了些齋菜,我們邊吃邊談。」

說著,他起身帶路,直奔齋堂。

「……」

顧璵和小齋也很神奇,老頭可以啊,還真有點高人的感覺。

…………

齋是素齋,青菜豆腐,花捲饅頭,還有一碗瓜片湯。

外面是大廳,裡面是單間,幾人圍桌而坐。吳松柏拿起筷子,解釋道:「今天是齋戒日,不能吃肉,委屈你們了。」

「沒關係,我們也不怎麼吃肉。」顧璵道。

「這個也字用的不對,我可是愛吃肉的。」

老道夾了塊豆腐,連湯帶水的嚼進嘴裡,一臉的不愉快。

呵!

二人見狀,倒是挺喜歡這副性情,紛紛動筷。這齋菜做的確實好吃,轉眼就消滅了一半。

「前輩,剛才提到鬼上身,我看您並不驚訝,難道您已經見過鬼了?」顧璵問。

「我沒見過,但我知道,這鬼早晚會出來。」

「這話怎麼說?」小堇問。

「你們可知,鬼是何物?」吳松柏問。

「是人死後的魂魄?」小堇不太確定。

「粗略可以這麼講,不過按道家的觀念,凡人皆有三魂七魄,這是一個整體,統稱為神。活人的魂魄都是凝聚的,當然有時也會偶爾分離。比如嬰兒受到驚嚇,就會哭鬧或抽風,嚴重的還有精神疾患。就因為嬰兒的魂魄還沒有完全磨合,容易潰散。」

吳松柏擦了擦嘴,道:「那人為什麼會死?一是肉身的精氣減弱,二是神魂凝聚不住。人死之後,通常神魂還會聚結七日,過後便會分離。

那所謂的鬼,一般指兩種,一是七日內的新鬼,二是七日後的遊魂。前者還保留生前記憶,後者只是殘缺的一部分,要麼少有神智,要麼無意無識。

它們雖然存於人世,但陰陽相隔,互不干涉,難以溝通。必須經過一個儀式化的程序,比如民間的頭七,或者道士做法招魂,才能得見。

當然,還有另外一種,叫枉死鬼。

火燒,水淹,活埋,飢餓,鞭打虐待,含冤自盡等等,都叫枉死。這些人的怨氣極重,執念強大,散去的魂魄會附在生前最重要的一件器物上,長久得存。如果有人觸動、冒犯,便會不依不饒。

你母親碰到的,應該就是個餓死鬼。」

「……」

顧璵皺眉思索,問道:「前輩,那依您看,在靈氣枯竭這段時期,鬼還存在麼?」

「我覺得是存在的,因為人的神魂不可能消失,有神魂就一定有鬼。只是存在的時間大為縮減,比如七日變成一日,甚至剛剛去世,神魂便已分離。」吳松柏沉吟道。

「那分離的魂魄去哪裡了?六道輪迴麼?」小肥皂聽的目瞪口呆。

嗯?

吳松柏奇怪的瞧了瞧她,又瞅瞅兩位家長:爸爸媽媽也不忍直視,覺得特丟臉的樣子。

他心中瞭然,仍解釋道:「地獄、輪迴,都是佛教的說法。道家修的就是白日飛升,今世成仙,談不上什麼輪迴。雖然有本《老君虛無自然本起經》,講了五道輪迴的概念,但明顯是受佛教荼毒,做不得數。不過道家也有相應的理論,《化書》有云:萬物,一物也;萬神,一神也,斯道之至矣。

這宇宙萬物,皆為道化,皆為一體。

一個人的魂魄散了,會與其他分散的魂魄重新組合,成為新的神魂,即是一個新的生命。甚至於,人的魂魄可轉化成動物的魂魄,動物的魂魄也可轉化成人的魂魄。」

「前輩!」

聽到這裡,小齋忽問:「如果知道一個人的三魂七魄,能不能通過法術,點醒她的『前世』?」

「這個……」

吳松柏想了想,道:「理論上可以,但能做到這點的,怕是通天徹地的人物,真正堪破生死,神無所不通,氣無所不同,形無所不類,也就是三豐道人說的……」

「順則凡,逆則仙,只在其間顛倒顛!」顧璵接道。

「哈哈哈,正是!」老道大笑。

幾人在齋堂聊了好久,就圍繞著鬼與輪迴的話題。

吳松柏未到先天,見識卻極深,與之交流,顧璵和小齋自愧不如。而這老道性情洒脫,不拘小節,令人好感大增。

當然,到最後他也露出了一些小心思,「既有鬼怪作祟,我茅山當仁不讓,不過我年歲已高,還是叫徒弟隨你們走一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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