李南方不是膽小懦弱的人。

相反,他覺得自己很強大。試問有誰能清晰知道自己體內藏有一條黑龍,並且可以隨意壓制這條黑龍之後,不會覺得自己是這個世界上最強大的男人呢。

過去的十年間,李南方始終不覺得有任何事情能夠打倒他。

所以,在看到某些人因為承受不住現實的打擊,而幻想這一切都是夢,等夢醒了日子就會好過起來的時候,他都會嗤之以鼻,甚至在心裡罵一句「廢物」。

直到現在,他悔改了。

他覺得自己不應該去嘲笑任何人。

俗話說的好,「天道無窮大,人力有時盡」。

只要是生存在這天上地下的人,總會遇上無法衝破的身體枷鎖、精神桎梏。

想明白了這些,李南方開始無比希望,他現如今所遭遇的一切都是一場夢了。

他把這場噩夢能不能醒來的希望,全部寄托在了體內的黑龍身上。

因為人性的理智總是會提醒他,強行越獄會引來更大的麻煩,不能無所顧忌地衝出去,他只能忍著。

而黑龍不會這麼想,黑龍的魔性會不顧一切。

或許是黑龍也感受到了他內心的期許,真的聽從他的召喚,逐漸從他丹田的最深處緩緩浮了上來。

李南方能清晰感覺出,它從丹田氣海中騰起,隨著他氣息的流轉,蜿蜒飛騰。

但卻沒有像以往那樣張牙舞爪的咆哮,發怒,而是像收了委屈的小女孩低聲嗚咽,像失去愛人的青年醉酒落淚、橫臥雪場,,像被父母拋棄的嬰兒,在最黑暗的地方仰望星空,嚎啕大哭。

這種感覺很奇怪,李南方此前從沒遭遇過,甚至都不符合黑龍該有的氣勢。

可是,這卻實實在在地發生了。

黑龍搖晃著帶著一種同病相憐的目光看著李南方,隨後搖搖晃晃、跌跌撞撞扭動它的身軀,緩緩飛過來。

龍首迴轉,鬆開身子時卻又猛地弓身,讓李南方跨在了它的背上,低著頭顱發出一聲低沉的龍吟,忽地騰空而起,鑽進了雲霄,向前飛馳。

這一幕似曾相識,但李南方已經無法記起來,也不想去回憶。

他只知道黑龍終於不再認慫,而是主動出擊,帶著他逃離那個萬惡的女子監獄。

李南方很開心,騎坐在龍背上,想要放聲吶喊,發出愜意的歡呼。只是朦朧中,就感覺似有一團棉花塞在他的喉嚨里,讓他發不出任何聲音。

對,越獄的時候是不能發出任何聲音的。

黑龍縱然強悍,也敵不過現代化的武器,畢竟它只是個虛影,藉助了李南方的軀殼。

李南方可不想等他再度醒來之後,發現自己躺在地上,渾身上下幾十個彈孔,看著黑龍騰飛而去,他卻只能喘口粗氣,然後一命嗚呼。

所以,他強迫著自己壓制住滿心的興奮,等待脫離監獄,柳暗花明的那一刻。

黑龍掠過天空,無邊的黑雲遮擋住了李南方的實現,他看不清黑龍搭載他前行的方向。

直到某一刻,低沉的龍吟喚醒了昏昏欲睡的李南方。

獵獵寒風從耳邊吹過,黑龍終於放緩了飛行速度,向著地面急速俯衝。

繁華的城市靜觀躍然入目。

只是,眼前沒有出現任何高樓大廈、汽車洋房,有的只是雕樑畫棟、木橋流水。

不等李南方反應過來,黑龍便帶著他一路衝進古城最中間的宮殿內。

數不清的紙人,在李南方隨著黑龍急速俯衝臨近之後,竟然集體復活過來,化身成身穿鐵胄盔甲的士兵,在宮殿周圍列隊巡邏。

李南方驚詫於這樣的變化,不由得使勁揉了揉雙眼,立刻就發現一個奇怪的現象。

剛才無數紙人都變成了真正的宮殿侍衛,唯獨正殿寢宮大門左側的持仗守衛已經渾身慘白,唯獨那雙眼睛炯炯有神。

只因為在人群中多看了你一眼,再也沒能――經典歌曲《傳奇》之中的這句歌詞,或許最能描述李南方此刻的感覺。

僅僅是與那紙人的一次對視。

李南方渾身猛地顫了下,渾身的力氣悠忽消失,即將從龍背上摔下來時,黑龍突發一聲清越的龍吟。

前方宮殿,無數瓴角上高掛的金玲隨風作響,驅走了緊緊鎖住李南方的那雙邪惡的眸子。

李南方再看向那個紙人時,它的眸子已經是黯然無光了,身影也是瞬間被巡邏而至的侍衛擋的嚴嚴實實。

黑龍渾身打個旋,在宮殿頂處踩著琉璃磚瓦降落。

李南方還在回頭看著剛才那個紙人,猝不及防之下,沒能抱緊黑龍的身軀,驟然跌落下去。

幸好,他的喉嚨中還塞著一團棉花,並沒有讓他在跌落的過程中發出尖叫。

沒有突兀的叫聲,就不會引來那些侍衛的警惕。

而李南方也只是在空中打了個旋,就突然間雙腳落地,雙眼面對的方向,正事那棟金碧輝煌的正殿寢宮。

不等他去觀察身邊的情況,一聲怒吼竟從宮殿內傳出來。

「王世充,再給朕換一批!」

這喊話的聲音,李南方無比熟悉,就是他每一次進入這種奇幻夢境的時候,聽到的隋煬帝楊廣的聲音。

而皇帝所喊的王世充,李南方也略有了解。

王世充,字行滿,本來姓支,是西域的胡人。

王世充的祖父不小心掛掉之後,他父親支收就當了一個上門女婿。

那時候,上門女婿是很沒有人權的,不僅被其妻子霸城王家的人瞧不起,更連自己的親生兒子都無奈隨了母姓。

王世充廣泛涉獵經史,尤其愛好兵法以及卜卦算命、推算天文曆法方面的學問。

隋朝開皇年間,王世充按戰功被授予儀同三司的官職,接著提升為兵部員外郎。他善於向朝廷陳事進言,通曉各種律令條文,但常利用法律條文徇私作弊,隨心所欲。

隋煬帝大業年間,王世充又被提拔為江都丞,兼任江都宮監。

當時煬帝多次巡視江都,王世充善於觀察煬帝的臉色,奉承諂媚順從他的心意,每次上朝談論政事,煬帝總是說好。

於是製作玉石雕刻和風景彩畫,詐稱遠方的珍貴工藝品,獻給煬帝討好,因此煬帝更加寵信他。

要說阿諛拍馬的技術,王世充也算是歷史上有名的一份了。

隋朝末年,楊廣在江都卻越發荒淫昏亂,曾命王世充挑選江淮民間美女充實後宮,每日酒色取樂。

彼王世充便應該是此王世充了吧。

李南方心中思量著,便看到一人領頭,大批身著太監服的人災後跟隨。

正殿寢宮的雙扇木門轟然打開,頓時就是無數女人的歡叫聲撲面而來,那寢宮內有一張巨大的床榻,輕紗薄衣、真空裝扮的無數少女橫陳於上。

那些聲音,便是從她們的口中發出來的。

床榻正首,隋帝楊廣手持長劍而立,厲聲喝令王世充把那些女子拉走。

然而,不等那些隨王世充一起進入寢宮的太監動手,無數少女全都如同瘋了一般衝到皇帝身邊,或是扯住龍袍衣袖,或是抱住皇帝大腿。

任憑楊廣如何揮劍亂斬、血濺五步,也無法阻擋那些女人的前赴後繼。

這場混亂,不知持續了多久,直到蕭後和一眾文武大臣趕到,才堪堪將勤工收拾乾淨。

婢女手捧金盆侍奉楊廣洗漱,隨後一面銅鏡呈送過來。

楊廣帶著老年遲暮的悲涼表情,引鏡自照,看也不看身旁的蕭後和臣下,橫劍而立,振聲吼道:「好頭頸,誰當斬之!」

話音落下,未曾有人應答。

唯有去而復返的王世充,帶領數十薄紗少女在鶯鶯燕燕的歡笑聲中踏步而來。

楊廣轉頭看向這邊,桀桀大笑:「好,再來!」

這一聲吼猶如洪鐘大呂震耳欲聾,本應是意氣風發的大帝,可李南方卻從其眼神中看到了恐懼和絕望。

不等他有所感悟,橫臥在正點上方的黑龍驟然落下,直接鑽入李南方不知何時張開的嘴中。

「咳,咳咳。」

輕咳聲中,李南方悠悠醒轉。

他沒有睜開眼,但也十分清楚自身的處境。

身子下面是青山女子監獄的木板床,鼻子裡呼吸的還是那種令人作嘔的消毒水味道,耳邊傳來的依舊是這些日子斷斷續續的女囚歡笑。

他還在這裡。

黑龍並沒有在他沉睡的時候,真的顯化成形,載著他離開這個是非之地,而是在夢境之中向他展現了那樣一副畫面。

什麼意思?

無非是在告訴李南方,青山女子監獄裡的一切,宛若當年楊廣身死之前的遭遇。

那時候的楊廣已經預感到自己大限將至,只求縱情聲色,不問朝綱政事。

李南方怎麼可能在希冀,一個在這種環境下已經失去銳氣的黑龍,再給予他必要的幫助呢。

「唉,說到底還是要靠自己啊。」

李南方喃喃自語,躺在床上翻了個身。

自從進入這間女子監獄,他就感覺有什麼東西一直在壓制著她,讓他精神萎靡,從沒想過去反抗一下。

黑龍或許是因為不堪回首的往事,才會意志消沉。

可他李南方沒有什麼過往啊。

不應該對那些預警阿姨的揩油都能忍住,偏偏他忍了,還生出來一種無論怎麼反抗都沒用的心思。

這種感覺就如同人睡覺的時候,被鬼壓床,無論內心多麼想反抗掙扎,身體卻是動彈不了一分一毫。

「難道說,是因為這個女子監獄的陰氣太重了?切,什麼陰氣陽氣的,老子不信這一套,我只相信我命由我不由天。」

李南方晃晃鬧到,拋開那些不切實際的想法。

突然,就聽見身後的牢房門鎖,傳來咔噠一聲輕響。

現在的的監獄牢門,都已經改成了電動閘門,不是誰能拿根鐵絲就可以捅開的。

所以,開門的人肯定是那幾個預警阿姨。

「進去吧,今天下午,他是你們的。」

果然是獄警的聲音。

但是,她在和誰說話,誰又是誰的?

心中疑惑的李南方,暮然回首,就看到十幾個女囚被獄警阿姨給放了進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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